长安(1 / 2)

灵光一看这样,也不肯叫它们吃了,喂水的时候,也要讨好季大爷家的毛驴,先给那驴一气喂了个饱,才来喂自家两匹马。

这马棚就在子孙庙旁,忽而有扇窗子开了,灵光里外一看,这恰是里间的窗子,也就是那还未谋过面的,季娘子昨夜所住的地方。

他摸了摸脑袋,放下水桶往前凑了两步,心欲瞧瞧那能配得上季大哥的娘子她长个什么样子,左右觑着,脑袋就往前凑。眼看一只手伸出来了,灵光嘿嘿一笑,暗道只瞧那玉绵绵一只细手,便知是个佳人。

秦州人称陇上江南,又是羲皇故里。隔着一座关山,长安人传说起秦州妇人,以蜜相称,俗称蜜子。概因秦州妇人面容白腻,有珍珠的颜色,又有蜜的韵甜,更难得性情婉柔,娇甜可人。

灵光和炎光打小儿深信这传说。概因他家世子爷原本的未婚妻赵宝如,便是那么个娇女儿,美在其次,一颦一笑,甜的叫人揪心。

还未到秦州了,灵光已经急不可捺想看看秦州妇人果真是否人人都生的像赵宝如一样。

忽而扑的一声,却是一盆热水照面扑来,和着些妇人家的脂粉香气,扑的灵光满脸满身,热气遇冷即散,窗子无声而掩,淋成个落汤鸡的灵光究竟没瞧见那季娘子生个什么样儿,带着满满的遗憾,与炎光两个架着李少源走了。

不用说,这一路上直到秦州府,连天连夜三尺厚的雪里面,两匹马放任由缰,灵光和炎光两个扶着李少源,见雪就淌,往最深处淌。

灰裘叫雪打成了捋子滴滴嗒嗒,蟒袍沾满泥雪,李少源两只乌靴被雪灌透,腿倒是能走了,可也险险被折磨死。

半途遇上李少瑜,两兄弟相见,若非两个小厮是熟人,李少瑜都不敢相信那个仿佛泥塘里被拉出来的,奄奄一息的少年会是他大哥李少源呢。

宝如和季明德进长安,投奔的是李翰的儿子李纯孝。

李纯孝曾中过进士,但只在礼部做了几年贡举,后来便退了下来,在长安东南角上靠近芙蓉园的曲池坊开了一家小私塾,教授些孩子们读书,也间或辅导秦州至京举子们的学业。

连风带雪走了整整半个月,长安城依旧是宝如离开前的样子,相府估计早都换了主人,曾经相爷家的姑娘,满京城王公贵族家的贵公子们见了都要勒马叫一声宝如妹妹的小姑娘再度回京,裹着羊毛虚胀胀的大棉袄,头上还包着一方巾子,侧坐在毛驴上,冻的两只手都袖着。

季明德在城门上止步,仰头道:“你去年出长安的时候,想必不是这个样子。如今这般,实在委屈你了。”

宝如亦仰头望着高高的城门,巧了,城门上恰书着明德二字。这是长安城南边居中一道城门,就叫明德门。

她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身份,或者衣着,名望地位,都不过附着而已,在那里还不是过日子呢?”

宝如自己有五十两,以长安如今的物价来说,这点银子在曲池坊应当能赁到一间小屋子来住。

至于接下来拿什么维持日常生计,宝如打算住安稳之后,到街市上走一走看一看,看有什么可谋生的门道,赚些银子回来供日常花销。

她掰着指头做打算的时候,季明德屈膝跪在床边替她洗脚,一根根揉脚趾,捏掌心,舒解她走了一天的疲惫,也笑着点头说好,却从未放过准话儿。

宝如幼时在自己家见过李纯孝,记得那人是个孤倔性子,正因为性子太孤倔不会与同僚相处,才会辞官做个教书先生。她不欲借住在别人家里,正头疼着,俩人已经到李纯孝家门上了。

他家院子不算太大,进门便是个天井,迎门出来个黑俏俏的丫头,笑眯眯接过季明德手中的驴缰,与他肩上背的包袱,说的也是秦州土话:“明哥哥终于来了。”

这黑俏俏的丫头宝如认识呢,当初在宝芝堂曾见过,她和季明德两个头碰着头在聊天儿。

黑丫头对着宝如笑了笑,低低儿叫了声:“二嫂!”

宝如也是一笑,便见她虚拂了拂季明德的袖子,是要带他进院子。季明德止步在院门上,远远伸着手,将她牵在手中了,才进了院。

李纯孝与他爹李翰全然不同,是老秦州人的规矩,男女不同席,就算对坐着吃饭,必须男人上炕,女人坐地上。

若是同在地上,只有椅子,那也要将妇人的椅子放倒,以示男子天生高人一等。

宝如原来也曾听人说过,有一回他撞见儿子儿媳妇对坐着用饭,竟未尊守这规矩,气的将儿子抽了三鞭子,至于儿媳妇,也险险叫他休回娘家秦州去。

相对的两间屋子,宝如能看得见对面的窗户,季明德和李纯孝对坐在炕上吃茶,那黑俏俏的丫头,李纯孝的女儿李远方站在地上,与他们闲聊。

李纯孝也不顾忌宝如就在对面屋子里,指敲着桌子,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赵放当初逢迎奸佞,结交权贵,最后叫尹继业和王定疆连合围攻,私以为只要孙女和李少源的婚事在,李代瑁就会站在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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