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举子皆围凑过来,季明德不疾不缓,语中刚气十足:“仁,人也。修身以道,何谓修身?眼耳鼻舌为身,非礼勿视妄言勿听就是修身。礼,理也。理,道也。律法虽严,为政在人,所以礼治便是人治,为政在人。
学生以为,以人取身,其标准便在于看其身所为,观其言动是否合理,若他言行举止合乎于道,即可选贤取能。是已,仁即是道。”
李纯孝深深点头,赞了声好,低声道:“方才儿媳妇回来,说宝如在东市遇了险,她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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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道:“还好!”
李纯孝略点了点头,又道:“冷静下来想想,前日也是为师的不对。操持一个小家,是件颇难的事儿,回去替我给宝如告声歉,就说她说的很好,比之修德修身,确实安身立命更重要,前日当众责她,是为师的错。倒是她一席话,叫为师受益良多。”
季明德笑了笑,道:“好!”
李纯孝这种犟性子,只认书本,认死理,天下间,估计也就唯有宝如那种看似绵软,却从容不迫的绕指柔功,才能说服这种书呆子。
待他听罢课回家时,转过拐角,便见李少源阴魂不散,依旧在拐角那颗樱桃树下站着。
季明德只当个看不见,转身要走,李少源却出口了:“季明德?”
“是。你是?”季明德只得又折了回来。
李少源的腿还是季明德治好的。炎光打着只八角莲灯,上前拍着胸膛道:“季大爷,是我呀,这是我家世子爷,大理寺少卿,您不认得啦?”
宝如上辈子临去时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方才梦里哭,大约哭的也是他,便是化成灰季明德都认识的李少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略一颌首,转身要走。
李少源抽刀拦停,道:“秦州匪首方升平是你干爹,土旦也是去年七月,在秦州被土匪抓的,季墨是你本家,当然替你说好话。但本官深信,抓土旦你也有份。
我且问你,你究竟把土旦藏在何处?”
季明德冷笑,虚伸双手,坚毅刚硬的五官上柔柔两颊酒窝,笑的颇寒渗:“季某是秦州八县的解元,来长安是为了考科举,李少卿非得说季某是匪,这帽子扣的是否有点太大?”
远赴秦州半月,李少源连着赶了三天的夜路,到此时连水都未喝一口,还要急着回宫复命,不审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不好回宫。
巷中脚步踏踏,大理寺的官差包围了整座巷子。
前后左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都是官差,虽离家不过几步路,今天不打一架,大约是回不去了。
季明德转而问炎光:“他的腿好了?”
炎光点头而笑,哈巴狗儿一般竖起大拇指:“大哥医术高明!”
季明德道:“告诉他,奇筋八脉,气为正道。他的筋脉本就有创伤,整日气气呼呼看谁都不顺眼,邪气冲五腑,不日还得瘫。”
李少源佩刀再抵进一步:“卑鄙无耻……”
季明德两指抚开他的刀锋,李少源随即反手,一柄短匕首直插季明德的咽喉。
三更半夜的,俩人眼看打到了一处。李少源哑声道:“本官找不到土旦,但能抓到你,即刻叫方升平放了土旦,否则的话,我此刻就抓你回大理寺,让你遍尝我大理寺所有的刑具。”
季明德一笑,再笑,两指轻轻挑开匕首,摊着双手道:“那你就尽情的抓,非但抓,还可以带走宝如,但是你为何不这么做,还站在我家门外,整整四个时辰?”
李少源道:“因为土旦的性命,关乎两国战事。你们是匪,世道越乱越高兴,而我是官,我的妹妹远赴逻些和亲,只为两国能不起战事。你们绑了土旦,随时准备挑起战争,从中渔利,我却不能不顾忌我妹妹的性命。
所以,我恳请你做一回君子,放土旦回土蕃,压下两国战争。我和你私人间的恩怨,咱们私下慢慢解决,如何?”
灯黑火黯,巷中哑然。季明德不语。
李少源再进一步:“若拿土匪的方式,我此刻就可以绑走宝如,拿宝如要挟,你总会放了土旦的,对吧?可那是土匪行径。宝如受的委屈已经够多,我不想再让她陷入惶恐,惊惧之中。
你既是她的丈夫,从此洗手上岸,我大理寺给你承诺,绝不追究于你,行不行?”
正直,率性,把国家公利,放在儿女情长之上。李少源的品格,是真正无挑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