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厮叫灵郎,是常在两道门间替李代瑁传话的。宝如接了圣谕,手里备的赏银没发出去,遂给了灵郎,问道:“灵郎,书房还有何人?”
灵郎道:“横竖皆是朝臣,正在议朝事。”
宝如带着嫣染,于是又往外书房而去。
海棠馆中。
季明德还在饭桌前坐着,野狐高梁一般的个子,躬腰站在他面前,端着那碗心头血煮韭菜,正在狼吞虎咽。
“味道如何?”季明德问道。
野狐朴愣朴愣往嘴里刨着,咂巴咂巴道:“略咸,很滑,还有些油意,韭菜很好吃。”
季明德于是又端了那碗肝子给他,反手递了双筷子道:“再尝尝这个。”
显然那份心头血虽买相不好,但也算宝如的灵光乍现之作,至少味道不算难吃。
野狐挑了一筷子猪肝,嚼了两口,欲吐不敢吐,道:“这必是大嫂做的。”
季明德笑问:“味道如何?”
野狐摇头:“没有放盐巴,难吃之极。”
季明德随即簇眉:“你大嫂辛苦半日,不能丢,丢了浪费,快吃了它。”
野狐将盘子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地上崭新的波斯薄毯,他不敢狠踏脚,轻声道:“大哥,这实在有点太强人所难了,您还是饶了小弟吧。”
小西拉也不知为何,连季明德都讨厌,却很喜欢野狐,窜上他的胳膊,叨了块肝子出来,吃的津津有味。
季明德本在愁这碗肝子,见小西拉竟然爱吃,一把将碟子夺了过来,挥退野狐,却是将那碗肝子藏了起来,当然是打算等宝如回来了献宝。
小西拉正嘴馋了,但又讨厌季明德,眼巴巴儿看了半天,也知道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眼神阴沉的男人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喵的一声,躲了。
李代瑁的外书房。
东西檐廊下两大排,皆是朱服紫袍的一二品大员们,连杯茶水都没有,还在那儿熬硬板凳。
窗子半开,李代瑁黑须遮面,鼻梁挺挺,就在窗前站着,一个着武弁朝服的官员恭立于侧,正在说话。
既有人在谈事儿,宝如当然不能进去。
宝如也不好再退,立在窗下,便听那武弁道:“土蕃与突厥之间,先有天山横隔,再有祁连横跨,两座大雪山隔着,两族之间绝无可能翻雪山而和亲。此事,必是尹继业捣的鬼。”
隔着一扇窗子,离的并不远。李代瑁忽而将手中茶碗砸在窗框上,眉宇铁青,却不说话。
突厥和土蕃,原是虎伺于大魏之边的两大强邻。当初李悠悠和亲,就是为了与土蕃交好,而如今突厥也送了一个公主,就意味着赤东赞普又多了一个公主王妃,三国的局面,又要重新划分了。
既是尹继业捣的鬼,那若是突厥公然进攻,他又怎会真心实意去抵挡?
一个王朝叫一个武将威胁,玩弄到这种程度,也是够憋屈的。男人们怕打仗,送个女子去和亲,也不知悠悠如今过在土蕃过的如何。
待那武弁退了。宝如刚想进去,便听李代瑁隔窗问道:“太常寺的圣谕收到否?”
宝如在窗外一礼,道:“收到了。”
李代瑁总算脸上容色稍好:“既已请封县公,你便寄封信给宝松,让他回长安吧,你家青苗,也到了该要开蒙读书的时候,是不是?”
宝如笑了笑,心说接回赵宝松一家来,便是我的软肋,我的靶子,我这样的人,只怕也就唯有滚刀肉一般的季明德,才能在一处生活。
李代瑁又道:“太常寺会叫你明日入宫谢恩,此事我会替你推掉,好好在家息养,皇宫,非有我陪伴,否则绝不能去。”
显然,他也怕白太后要在后面下黑手。
宝如道:“既父亲再无话要交待,媳妇就此告退了。”
李代瑁点了点头,掏了块帕子捂在嘴上,微微一声咳,便听院外有个年青人的高呼声:“二叔,满长安人都知道是尹继业放任突厥人越过西海,与土蕃和亲。
土蕃人在怀良增兵二十万,如今有五十万驻兵,显而易见的要侵我大魏。您那府外一担担,是给尹继业送的礼吧,他要骑在您脖子上拉屎,您是不是还得给他擦屁股?我大魏王朝,在你手中已沦落到这个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