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何事?”
宝如思索着,其实她要问,或者说的事情很多,猛然叫李代瑁一问,却不知道要从那一件说起。
“叫你的丫头在外守着,进来慢慢说。”李代瑁转身,率先进了上东阁。
上东阁的院子里,与院外囧异的别有洞天。那柱越过高墙的合欢树上花开繁繁,花间坠着几株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仿如星光透于繁花之间,照着一缕缕的合欢花,冷清又欢繁的美,抬头仿似梦境一般。
满院比月稍明的透亮,李代瑁白衽黑衫,面庞在冷白色的夜明珠光耀下,滤去尾纹,与季明德全然无差的年青,刮去满面青须,无关岁月侵扰,是个面相无挑,如雕如塑的俊貌男子。
树下本有处木榻,夏日纳凉读书,坐在上面极为舒服的。
今日又铺了竹席,垫着蒲团,居中一盏清酒,净瓶中泱着几株白月季。他自斟酒,是酴醾花酿,闻之便是香气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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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妻对坐,闲谈吃酒,顶有合欢花落,下有月季添香,实在雅极。
李代瑁的情调,宝如这算第二回领教了。
见宝如站在榻侧,李代瑁自斟了一杯,道:“你们小孩家家,不能吃酒的。瞧着为父在此吃酒,委屈你站着,说吧,为父听着呢。”
宝如先讲尹玉钊的事,将他掐自己脖子,自己敲他脑袋那一段儿掠去,再把他和同罗绮的关系,以及他在海棠馆后花园所说的话原原本本托出,只说尹玉钊赴海棠馆找过自己,并与自己非常君子的,隔着月门聊了一会天。
最后,又补了一句:“他出海棠馆后,又叫秋瞳带话与我,说自己只管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之霜。听这意思,似乎是不会管尹玉卿的事。
但媳妇觉得,若他果真君子,待君子,得有君子之道,咱们那样待他,怕不会逼反了他?”
李代瑁一点点呷着酒,花随风落,宝如站在下首,眼瞧着一株合欢花落在李代瑁肩上,莫名觉得公公瞧着有几分可怜,却又有几分滑稽,回想起方才他和婆婆二人的吵架,没忍住眼角漏了点笑,恰叫李代瑁抬头时瞧见,她连忙低了脑袋。
李代瑁本心绪败坏,脑中亦全是家国大事,方才与顾氏那点不快,早抛诸脑后了。
“就凭他,也能反得。”李代瑁冷笑:“虽他是禁军侍卫长,调兵还得经过为父与你四叔二人之手,轻易动不得兵。”
这么说,尹玉钊就是欺她妇道人家不懂事,狐假虎威来唬她了。宝如一颗心总算踏实许多,三梨木棒子似乎也敲的不冤枉。
李代瑁道:“他自幼在尹继业手中吃的苦够多,说不管,当是果真不管。明儿上朝为父安抚安抚他就好,此事你不必再操心。”
还有件事情,不方便在人前问的。宝如犹豫了许久,才道:“父亲是知道的。我姨娘是瑾妃的庶出姐姐,虽她是婢出,但与瑾妃极为要好。
媳妇问句难为情的话,当年我姨娘她入宫,可也曾和先帝……”
李代瑁不善吃酒,闻之即醉,定定望着宝如。她似乎颇有几分难为情,夜明珠的冷光下,脸上泛着淡淡的潮红,两只食指忽而逗到一处,轻轻碰了碰。
年青孩子们的俏皮话儿,或者说别有所指,他不太懂,在等她的下一句,于是定目,一直定望着她。
宝如不确定公公是吃醉了,还是没听清楚,毕竟事关血统,转了半天的脑袋,忽而转过弯子来,道:“我就想知道,我会不会也和少瑜一样,是先帝的孩子,若是那般,我和明德……”
李代瑁总算明白过来,忽而舒腿,放声大笑,清冷月光下,颇有几分放浪形骸,叫宝如相信朱氏说的是真的,这人也有其率性活泼的一面。
笑罢,李代瑁浅浅抿了唇酒,淡淡道:“皇帝是国之公器,便睡觉时,也有四个大太监不能闭眼的瞅着,无论一举一动,都备在起居注中,与外妇私通,绝无可能。
若有,我又岂会不知?也就不可能让少源与你订婚的,去吧,歇着去,让为父自己在此吃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