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钊定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凭宝如擦拭着,忽而一把将门拉开,凉风顿时灌了进来,放眼望去空无一人,但隐隐皆是妇人们的嘶叫嚎哭,间或夹杂着几声咒骂。
宝如在这热屋子里整整关了半天,干呕了几声,满头往外崩着冷汗珠子,此时再不出去,她就得热死在这儿。
那才成芽的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了。宝如一把搡开尹玉钊,便要往外冲。
“你曾把血谕给了李代瑁对不对?”尹玉钊一把拉住宝如:“那东西落到了李代圣手中,李代圣凭借那份血谕,要杀李代瑁。簇拥永世子上位,他说,血谕之中,先帝所传位的那个人,是永世子。”
宝如顿时愣住:“不可能,血谕李代瑁只看过一眼,就对灯烧了。更何况,先帝要传位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永世子。”
尹玉钊一把关上门,道:“真的烧了,假的就是真的。所以李代圣头一个要抓的人,就是你,他要在甘露门上向群臣召诰此事,而你,做为曾经身藏血谕的那个人,恰是他的见证者。方才若非我将你拘在这屋子里,此刻,你已经叫他抓起来了。
若不配合,他会一刀捅了你,若配合,完事之后,他一样要杀了你。”
宝如捂着肚子,重又坐了回去。
李代圣若要矫诏,暂时就不会杀皇帝和白太后,但他一定要先杀了李代瑁。
所以尹玉钊在等机会,等李代圣兄弟二人手足相残。宫中内乱,今天必会死在这儿的,只有李代瑁。
待李代瑁死,尹玉钊出去收拾残局,再杀了李代圣,白太后和尹继业才能真正掌权。
老公公此生不算个好人,但也算不得是个恶人,别的方面无论如何,品行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冷酷,独断专行。
从先帝到幼帝,整整二十年的实差王爷,妻子离心,儿子仇恨,今天死在延嘉殿,坐实了跟白太后偷情,是李少陵的亲父,他这一生,死的也太窝囊了些。
但宝如觉得自己顾不得这些,她手抚过肚子,沉声道:“我要喝热水,还要痰盂,除此之外,再给我拿些吃的来,外面无论谁生谁死,既咱们是一母生的孩子,你都该护着我,直到明德来的时候。”
尹玉钊本欲走,又回头:“你就那么确定季明德能入宫”
宝如脸色蜡黄到,连脂粉都遮不住了。
她回想起在关山之中杀季白的那次,季明德跃下山崖时那初生牛犊般的戾辣,再到在草堂寺,他赤手空拳放翻七八个侍卫的利索,那样的季明德,区区伏兵又岂能将他杀死?
“他是你妹夫,是我只看了一眼,便放弃投梁上吊寻死的男人,他会回来救我的。”
她本已经喘过一口气来,再度关上门的窄屋憋闷的她透不过起来,话未说完,一个白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距此只隔着一座宫殿,遍地狼籍,折扇、披帛,绣鞋狼籍般洒了一地。两侧偏殿里挤满了鹌鹑一样缩着的外命妇们。
因是入后宫,又还是皇帝的弱冠之礼,李代瑁方才并未带自己的护卫入内。
李代圣其人,在李代瑁眼中,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自打先帝生病起,他为避嫌故,不好管理后宫诸事,便将六宫诸事教给他打理。
其实这样安排也是有原因的。
李代圣惯常一袭白衣,爱假充圣贤,而白太后姓白,也爱做个贤后,俩人皆是伪善,同样伪善之人,一眼便能看穿对方,于是你鄙视我,我鄙视你,死活就是相互看着对方不顺眼。
这样的两个人,不怕他们会狼狈为奸。
终归是弟弟,李代瑁又动不动就拎来敲打一番,从未想过李代圣会反的。谁呈想他才进后宫,到延嘉殿的门上,这厮就来个关门打狗,武装的侍卫转眼便逼了上来。
李代瑁连殿都还没入,只知道皇帝和太后皆在延嘉殿中,要了把椅子出来,稳稳坐在殿门上,将佩剑递给少廷,要看李代圣究竟想搞什么鬼。
李代圣道:“二哥,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皇上是您的种儿。先帝另有血谕,谕中有传位之人。实话说吧,先帝谁也看不上,只看上我家永儿,血谕中的传位之人,就是我家永儿。今天我要匡扶正位,您但凡有点儿脸皮,就该把皇上放出来,是不是?”
李代瑁冷笑:“放屁,血谕本王早烧了,趁早儿卸甲命内侍们撤了,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李代圣要的就是这句:“您拿不出真的来,当然说自己烧了,可孤这儿有份真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永儿才是先帝欲要传位之人,再不闪开,可别怪孤无理,对您对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