脓疮(1 / 2)

尹继业率着武臣,个个膀大腰圆,雄性气息十足,以压倒性的高度,站在右边。

李代瑁红衣清雅,身后文臣围成扇形,亦是与他一脉相承的清瘦利落之形,虽不比武臣们健壮,但在气势上也绝不输于他们。

回纥汗王入长安朝拜,带着五万精锐铁骑南下。以李代瑁的意思,汗王可以来,但骑兵必须止步河中府,最多只能带三千名将士下洛水,至长安。

尹继业听了不停冷笑:“汗王亲率五万人日夜操练,自黑虎城而来,是想要皇上检阅我属国之强兵盛马,给皇上阅兵的。人家兴致勃勃走到了洛水边,却接到一令圣谕,不许带兵。

王爷,这好比你去走亲戚,车载重礼走到一半,亲戚却传了话来,许你只是空人至,将礼物全扔了,你会怎么想?”

他麾下一名武官接话:“汗王本无反意,荣亲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要逼汗王造反,脱离我大魏臣属。”

无耻如尹继业,二十万兵还在停留在咸阳,再有回纥五万骑兵助其,若里应外合杀起来,李少源远水救不得近火,王朝危在旦夕。

李代瑁当然不肯:“笑话,皇上,汗王要来可以,但必须留下骑兵,否则长安就视其为入侵者,本王会立刻发兵剿之。”

尹继业手柱长剑,垛在金砖上震耳欲聋:“荣亲王鼠目寸光,这是要逼反汗王。薛育义若反,北方便要用兵,老子的兵要抵抗突厥,无兵可发。”

小皇帝眼看两派就要打起来,低声劝道:“既汗王想要朕阅兵,那就让五万人都到咸阳,朕赴咸阳阅兵即可,二叔您看如何?”

让五万兵到咸阳,等于是让尹继业和薛育义结盟了。小皇帝近来受白太后耳旁吹风,对于野心勃勃的尹继业全无警惕忌惮,反而亲信于他,简直昏昧无比。

自从李少陵拉着宝如挡刀那日,李代瑁便对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皇帝有了看法,此时也不转寰,厉声道:“本王便是这个决议,没得商议。”

尹继业冷笑:“王爷怕是忘了,皇上已行过冠礼,如今朝事,就该由皇上决断。”

小皇帝左看看,右看看,身子往右侧了侧,壮着胆子道:“二叔也该让朕自己做回决断了,否则,朕在这龙座上,难道就仅仅是给您做傀儡吗?

朕准了,让汗王五万兵甲,齐赴长安,朕要检阅。”

尹继业得意洋洋,抱拳道:“臣即刻就发涵,邀汗王启程。“

李代瑁上台阶一步,逼近李少陵,道:“但凡军政要事,我门下省有复议审核之权,这道圣谕,老臣要驳回,国公若敢发函,便是违诏,是矫诏,本王要卸你的大都督一职。”

尹继业两鬓花白,虎视猿首,在堂中踱着步子,玄色蟒袍在透进来的阳光下金光流转:“王爷这不是辅政大臣,这是篡政,矫政之臣,是野心勃勃的篡位之臣,您要卸本都督的职,本都督还要带群臣弹奏你,借天子以令诸侯,谋权篡国。”

俩派眼看就要打起来,皇座上的李少陵,此时已完完全全倒戈在尹继业一方了。

“王爷和国公是不是该各退一步?”阳光照洒的正堂门上,一个人影沉步而止,先立在门上,站了片刻。

他出声不高,但中气十足,足以中堂中所有的大臣都听见。威严,沉着,却又不失谦和。

小皇帝李少陵先就笑了起来,这些日子来他最信任,也最能帮他解决难题的人来了。他道:“恰是,二叔和国公爷,是不是该听听朕的二哥怎么说?”

皇帝的新宠,荣亲王府的逆子,曾经纵步生生跃上城楼的季明德进了殿,宝蓝色蟒袍上狮崽凶相毕现,一张脸却笑的春风和沐,酒窝深深。

他一目目巡过两侧剑拨弩张的文武大臣,待巡到武官一侧时,除了尹继业,身后那些武臣们避不过他看似温和,眸底那豺狼般的寒意,皆低了头。

季明德缓缓道:“既汗王想要让皇上阅兵,皇上阅兵便是,长安如此富庶,五万人而已,咱们接待即可,王爷又何必气急败火?”

李代瑁冒着跟小皇帝彻底闹翻的危险也要力拒回纥兵入长安,就是怕尹继业和薛育义联合起来谋反,身为儿子,季明德都跟他唱起了反调。他气的甩袖:“季明德,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尹继业倒是哈哈大笑:“连亲儿子都不跟王爷一条心,王爷这十年辅政大臣,做的实在叫人汗颜呢。”

……

吵到最后,因为季明德的倒戈,群臣议定,汗王薛育义的五万铁骑直入长安,驻扎于长安城外,于孟冬之节,接受皇帝与文武百官检阅。

尹继业大获全胜,洋洋得意而去,李代瑁气到面色惨白,忍着胸头老血,送走皇帝。转身进了自己公房,亲自关上两扇重而厚实的大门,回头便要给儿子一巴掌:“季明德,你知不知道若薛育义的五万铁骑下长安,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若他和尹继业里应外合叛/乱,江山瞬间就得姓尹。

季明德早有准备,伸手挡过李代瑁的手:“尹继业就是块脓疮,你不肯挑它,养它遍及全身,难道要叫一块烂疮害死自己?”

李代瑁缓缓手回手,永远直挺的背竟有些躬,声音中也透着些希望和依赖:“你有办法?”毕竟,他曾经只带着两个小土匪,就力挽一场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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