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德重活一世,上辈子是看着宝如生产的,宝如生产的时候,方衡接生,完全没有老太妃说的这些事情。
僧人?宝如一个大肚腹人,会与什么样的僧人出门,然后从此再不回来?
玄甲军与禁军侍卫血战,那证明尹玉钊已经反了,谋朝篡立,就在元宵节?上辈子不曾发生过这些事情。
那老太妃梦到的,就是将来要发生的事,他的重生改变了事世的轨迹,比如李少瑜入土蕃,尹继业的死,这都是上辈子没有过的。
他道:“您可识得那僧人?”
老太妃摇头:“我只看到他的背影,高高瘦瘦。”
季明德下意识道:“怀屿?”怀屿是段氏的弟弟,也是宝如认识的唯一僧人,除此之外,季明德不觉得她认识什么僧人。
怀屿自十月离开洛阳,回秦州了,僧人行踪不定,他肯定是带来什么让宝如不得不跟他走的消息,才会让宝如跟他一起离开。
想到这里,他一双锋眉也微微皱到了一处。为何老太妃梦里的将来,会比上辈子还要惨烈?
一个人独自生产,听着都叫人觉得骨寒。窗外艳阳透窗而入,却照不亮季明德眉宇间的阴霾。老太妃眼巴巴的望着,他鬓角轻筋剧烈的蹦跃着,唇线紧抿,终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回到海棠馆,季明德并不进屋。
宝如和李悠容并尹玉卿三个在一起用晚饭,姑嫂仨人叽叽喳喳,评品着方衡的人才相貌,瞧着格外舒心。
悠容刚跟方衡定了婚期,由李代瑁代皇帝直接赐婚,婚后,便让方衡把她带到蜀地去,跟方衡老娘几乎不会有接触,这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宝如是个安静的听众,默默的吃着,小脸儿笑的圆乎乎,左看看尹玉卿,再右看看李悠容,听她们讨论起明儿去芙蓉园该穿的衣服。
季明德仍在苦苦思索,自己今夜会为何而死,谁来杀他?
野狐两条长腿跃了进来,一脸喜气,在季明德耳畔悄声道:“大哥,李少瑜今夜请羁縻武士在牡丹坊看大戏,咱们长安城也就牡丹坊能容两千看客,非但有戏,还有焰火,杂耍,戏法,英亲王府豪掷万金,购空长安酒肆,只为今夜两千人齐欢,着实热闹,他请您前去听戏,商议明天芙蓉园冰嬉的事情。”
季明德眼皮掀了掀,仿如当头棒喝,大概知道今夜会杀自己的人是谁,并自己今夜会死在何处了。
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老太妃目光短浅,一味耍些小伎俩,妄图已宝如之死,或者孩子的流产来改变几个孙子的命运。殊不知,宏观的局面不改变,她的三个孙子依旧会死,李氏王朝,也依旧会于一夕之间湮灭。
季明德笑了笑,吩咐野狐道:“今夜不行,不能去听戏,去找李少源,就说我一会儿得去见趟王爷,让他过一个时辰到上东阁,我在那儿等他。”
满朝上下,大家还在勾心斗角,各自攻伐,却不知外乱眼看即起,明日便是亡国之时。人算不如天算,步步谋局,到最后依旧要力挽狂澜。
目送李悠容和尹玉卿离开,宝如又转到书房沿窗的木炕上,打开窗子,在窗子里怔怔望着院子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头,便见季明德在书案侧,手扶笔架站着,也不知看她看了多久,一脸阴沉,就那么看着她。
宝如噗嗤一笑:“老夫老妻,难道你还能从我身上看出花儿来不是?”
季明德随即一笑,酒窝深深。
“方衡要跟悠容去蜀地。”宝如道:“这下倒好,省了悠容和方家伯娘两个对上,这么说,方衡那小子还是顶聪明的。”
她随手自己开始整理方才抱乱的引枕,茶杯,低头絮叨着,忽而抬头,便见季明德笑凝在两只酒窝中,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就那么呆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叫季明德一把捉住。
“宝如,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尹玉钊?”
宝如挣开他的手,只给他个背影:“你们一个个儿的红着眼,狗一样恨不能咬死对方,我这么笨,叫你套个底朝天,若再见他一回,再叫他套个底朝天,不是火上浇油?”
她就这么个傻性子,两边都是狐狸,索性只认准季明德,妄图能熄掉一场搏杀。
季明德一把就将宝如拉了过来,胖乎乎的小妇人,这种体态没来由叫他觉得欢喜。宝如回眸一笑,睁开他,往卧室去了。
“大舅哥终于要动手了,他欺我欺到家门上了,怎么办?”从书房跟到卧室,季明德塌着两肩,歪着脑袋,学里打架输了之后,回家告状的孩子一样。
宝如抱着只引枕忽而回头,眉目温温凝视着季明德,身高八尺的男子,耷拉着脑袋,倒有些他干爹方升平装怂时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