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就在灞河畔,青色纻丝质的袍面微拂,季明德望着静而缓流的水面发呆。身后是李少源兄弟,少源是白面书生,少廷一脸粗髯,瘦瘦高高,与少源并肩。
在函谷关时,季明德曾问过宝如一个问题:你觉得尹玉钊所求,究竟为何?
宝如没有回答他,因为宝如自己也不知道。而他,押错了赌注,他一门心思,天真的以为尹玉钊同他一样,对于皇权有着狂热的欲望,于是将宝如安置在荆紫山玉皇阁,然后断然奔赴长安。
可事实上尹玉钊要的只有宝如,他前脚走,尹玉钊后脚上玉皇阁,就把宝如给捉走了。这仿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搧在季明德脸上,将他直接抽懵了。
就好比三人策马,望着远极处的雪山,本是要争个先后,争个你死我活,争着看谁能够先登顶的,他一马当先,奋力往前,追到半途再回头,没有了对手,也没有了敌人,他还未登上雪山,已然遍身寒凉。
也许此时尹玉钊就在暗中看着他,要看他怎么选择,是选择去救宝如,还是选择去救裴秀。
季明德这番能押得准了,尹玉钊宁要宝如不要江山,就不可能把宝如放在大坝下的夯洞里,因为夏天雨水暴涨,整条夯洞都已被淹没,他于宝如有男女之爱,又怎么可能让宝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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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他的歹毒,肯定会把裴秀放在汉墓之中,任其死去。
这不是选择,而是个陷阱。也许宝如叫尹玉钊要挟,在就附近某一处看着,看他奔向汉墓,弃她而选裴秀。宝如会因此而觉得他不够爱她,并选择跟尹玉钊走吗?
季明德觉得不会。
他的宝如看似柔弱,却心有主见,虽说平日迷迷糊糊,遇大事却从来不糊涂,她分得清主次,知道他为何会这般选择。甚至于,她怀着孩子的时候,还曾剑指过尹继业,亲手屠了那么一条老狗,那么聪明的宝如,绝对不会受尹玉钊的蛊惑。
甚至于,此刻,她应该也在积极的自救。
季明德策马过了灞桥,回头,平凉观矗立于烈阳之下,十几丈高的塔楼如同碉堡一般,是方圆最高的建筑。碧蓝如洗的天幕之下,唯有哲哲盘旋于顶。
夯洞里肯定没有宝如,因为夯洞早已经被水给淹了。陵墓有没有裴秀两说,但肯定有伏兵。
大汉皇室的陵墓,本就机关重重,也很容易布防,尹玉钊既敢送信入长安,就肯定在陵墓里备了伏兵,只为取他的性命。季明德回头望着少源和少廷,让他们进去,必然是送死,倒不如他自己去的好。
李少瑜架鹰溜狗,骑着自己那青骓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大部队,指着自己脚下那条狗道:“瞧瞧,你们也太急了不是,跑成这样,这是要累死我不成?要我说,天大地大,只要确定大嫂在此,这事儿就好办了。
瞧见我这狗没,这本来是要送给修齐的百岁礼,大哥吼着不要,我只好自己用了,你们瞧它如何?”
地上一条拴着皮绳的小狗,头似邦,背如虾,眼如铜铃,奇丑无比。这是邻水狗,与细犬齐名的猎犬,打猎时用它,再合适不过。
李少瑜手中拎着两样彩绢类的东西,下马给狗嗅了嗅,见马上的三兄弟并随从侍卫们皆是一脸鄙夷的望着他,得意洋洋道:“这里有大嫂和小裴秀的衣服,给狗嗅一嗅,保管它立刻就能带着咱们找到大嫂和裴秀。”
瞧他说的成竹在胸,少廷有点信了,也跳下马,撩起袍帘半蹲在草从中,要看这狗会怎么做。
恰如宝如所想,李少瑜兄弟几个的心长偏了,全歪在她身上。所以少瑜给狗嗅的,自然是一件她的罗衫。邻水狗始终张着他奇大无比的鼻孔嗅着,嗅完之后仰天一声犬,在李少瑜和少廷并一众侍卫们的惊讶目光之下,忽而就摇着尾巴跳进了灞河之中,在河里扑腾半天,叨着条鱼上来了。
李少瑜一人一狗,满头大汗,嫌狗不给自己面子,将他踢回河中,不一会儿,他又叨了条鱼上来。
而哲哲还在执著的,盘旋在远处平凉观高高的塔楼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