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他笑了笑,坦然道:“你是皇上,你愿意如何就如何。反正我已经许给了宥王,宥王活着,我就陪他活着,宥王死了,我就陪他赴黄泉。”
说完又是一阵可怕的寂静。哥哥一直看着我,那目光不严厉也不可怕,更像是求证一般,想要看穿我的内心。我释然地回看他,任他将我的一颗心翻来覆去地看,我心中唯有一个人,唯有一个答案而已。
只是不知道走到今天这种局面,他后不后悔曾经救下我。
哥哥或许终于找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双眸蒙上了一层哀伤的灰暗,声音也低沉下来:
“你就非要这样逼我?”
我只回他:“你不也是吗?”
我看他渐渐红了眼眶,到底还是心软下来,没有再和他僵持下去,“哥哥,或许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我从未想过逼你什么,只是人活着,不管愿不愿意,总要有所取舍。你早已抉择过了,今日我也作出了我的抉择,就是这样而已。我其实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在我绝望的时候,是你向我伸出了手,我永远永远都记得,但我已经竭尽所有去还了,如果我是一支蜡烛,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就请你留这最后一点点光,叫我自生自灭,不好么?”
哥哥竭力压抑着激动,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可我从未想过要你还什么,我从来……我从未把你当妹妹看,为何你……不懂呢?”
“我懂,可是,晚了。”我抿唇笑一笑,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对不起,我今生,心中唯有一人而已。”
城宥带着沉重的脚镣自监房内摸索出来,灯火一点点明亮,来人的脸也渐渐清晰,城宥看清了来人,转身便要折返,却听来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站住。”
城宥不耐烦道:“要是来审我的,就不必麻烦了,我没做过的事不会认。父皇已逝,你还有什么要顾虑的?直接定我死罪不痛快么?”
城定只心平气和地看着他,“坐下说话。”
城宥转过身,仍直直站着,忽明忽暗的灯影投在他脸上,将他的表情拉得分外扭曲。两人僵持了许久,终究是城宥败下阵来,一步一步挪到城定面前,坐了下来。
城定微微一笑,笑里有几分胜利者的得意,“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痛快。有凌丞相为你绸缪,我以为你我还要较个三五年劲才能分出胜负,我以为你是不服的。”
城宥苦笑道:“兄弟阋墙,可怜生灵涂炭。赢了如何,输了如何,枉死千万我城国男儿,却引得强邻觊觎,内乱不断。徒惹天下人耻笑而已。”
城定冷哼一声,“你想得倒挺多。”
城宥笑了笑,双眸中渐渐浮上一丝凄楚,“我能想什么,倒是为君者,想要的从来只有更多。我步步退让,到今日终于再无立锥之地。也好,不管怎样,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好在我问心无愧。”
城定的语气不无嘲讽,“你这般委屈,倒像是我抢了你的位子一般。不如你来做这个为君者,我倒想看看,这无欲无求的君主该怎么做。”
城宥只弯弯嘴角,倔强的眼神看上去总有些认命的味道。
“我说真的,这位子给你坐。”
城宥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城定,只见城定神色严肃,似乎不是开玩笑。
“你疯了?”
城定只云淡风轻道:“父皇属意的人选本就是你,只因凌丞相东窗事发,一气之下才给了我。现在我把这个位子还给你,物归原主,不好么?”
城宥死死盯住城定,半晌,才警惕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城定只笑笑,“你还有什么?”
城宥垂下了眼睛,“我不懂,你这是……为了什么?”
“我累了,斗累了。我原本就是个寻常人,只是身不由己,为别人活了二十一年。如今终于实践诺言,一身轻松,有机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自然不想再管别人的事了。你既有抱负,由你来管是最好的。”
城宥幽幽看他,“你就不怕我记恨你?不怕我即位就杀了你?”
城定笑意更深,“手下败将,你尽管来。”
“只是我不信,你真的没有条件?”城宥仍然不肯放松戒备。
“没有别的,只一条。你即位之后,要立即颁一道手谕给我。”
“为什么事?”
“赐婚而已。”
城定从袖中取出两封手谕递过,“我已经拟好了,一封传位,一封赐婚,你过目一下,要是没有疑议,就当你答应了。”
城宥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急忙别开目光去看另一封传位的手谕,以免城定看出他眼中急剧变幻的情绪。直至他一字一字读完两封手谕,终于稳住了心绪,得以波澜不惊地问成定:
“本就是你的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是特意要我为你们做个见证吗?”
城定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城宥:“对呀,毕竟你与你皇嫂也算旧识,你颁了这道手谕,就算送过皇嫂出嫁,省得记起不该记着的。”
城宥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从牙齿缝中一字一字挤出一句话,“你放心,我这点骨气还是有的。祝你和皇嫂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那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我明天就从宫里搬出来,你的宥王府我借走了,办喜事,你那里宽敞。成亲之后,我会回广陵,不带一兵一卒,也不会带任何亲信。我不想看到你,希望你也别来打扰我的安宁,我们就这样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城宥沉默了许久,灯影沉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声说:“好。”
“那我先走了,毕竟还有大事要办,你好自为之。”
墙上的油灯几近燃尽,灯芯摇摇欲坠,在城定出门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一刹那的光亮有如流火照亮了监房,虽稍纵即逝,却无意中点亮了城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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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使人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