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一处宅院，白墙黑瓦，两扇铜环黑漆小门朝东南边儿开。</p>
院里的腊梅开到了围墙外面来，白雪压着红梅，冷香四溢。院子不大，前后两排屋舍，拢共，也就六七间房，不与富人街的比，倒是比左邻右舍稍微好些。</p>
上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屋里走出一个满头白的老太太来。</p>
原本蹲在屋檐下的男童瞧见了，立即跳起来迎过去：“曾祖母，您瞧，四叔亲自给我做木马呢。”</p>
屋檐下坐着的男子没动，他穿玄色的袍子，桃木簪子束，典型的市井小民打扮。</p>
“允哥儿乖，你自己去玩儿，曾祖母找你四叔有话说。”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曾孙脑袋，打他去了。</p>
“澄之，你真的不打算去柳家接你媳妇回来？”老夫人在年轻男子对面坐下，语重心长道，“她是个不错的孩子，心肠好，人也热情，更是孝顺。性子是有些骄纵，可也不碍事，你让着些就是了。”</p>
“是她自己跑回去的，我没撵她走。”男子回着长辈的话，语气尽显恭敬，不过，却没有将老人家的话听进去的意思，依旧忙着手上的活，眉眼微垂，“她要是想回，自己会回。不想回，我去接她，她也不会回来。”</p>
“你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太过冷傲清高了。你以为，你还是小时候的顾澄之啊？所有女孩子都得倾心你，围着你转？”老夫人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要我说，就你媳妇这性子挺好，能捏得住你。”</p>
“真娶了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还不得由着你上天。你这性子，也要人压一压。”</p>
顾晏手上动作停住了，抬眸望着老人家。只一眼过去，便是年逾七旬的老妇人，也得软了语气来。</p>
“好了好了，知道跟你说也没用。不理你了，我去找老三媳妇去。”</p>
他生气？那她还生气呢，她这操碎了心，为的谁？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脸色便也不好了。</p>
顾晏皱眉：“您就真这么喜欢她？”</p>
若不是自己祖母松口拍板定下这门亲，任凭那柳重山再一头热，这亲事也定不下来。</p>
“喜欢啊。”老夫人一脸认真，原本浑浊的老眼也亮了几分，“长得明艳动人，任谁瞧着都喜欢。你二伯母跟你三嫂，还有允哥儿皎姐儿，都喜欢。”</p>
顾晏沉默。</p>
这是给谁挑媳妇呢？</p>
“你去不去啊？”老夫人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p>
顾晏将做了一半的木马扔下，坐姿依旧没动，只抬眼：“我去，但这是最后一回。”略皱眉想了想，他忽而轻笑一声，有些自嘲的意味，“若是她坚持要和离，我便不带她回来了，一会儿直接去衙门办手续。”</p>
“浑说什么？”老夫人不高兴，“你媳妇不是那样的人，你没回来前，我们一起处的好着呢。你一回来，她就哭着回娘家去了，指不定谁的错，你别回回都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p>
“祖母！”顾晏“嗖的”下起身，脸黑如锅底。</p>
“干……干什么？”老夫人脚下有些浮，退了一步。</p>
虽然是爱孙，也是晚辈。但是，他也大了，都二十三岁了。</p>
所以，顾家男儿该有的威严，早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跟他祖父一样，严肃起来，还挺能吓唬人的。</p>
老夫人道：“好，要真是芙儿不好，我回头说她。你带她回来，不许去衙门。”</p>
“知道了。”顾晏应一句，朝着老夫人弯了弯腰，这才离去。</p>
盯着孙儿离去的背影看，老夫人喃喃自语：“可真是怪了，这回外头回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p>
*</p>
柳芙睡了大半天，差不多快傍晚的时候，才喊银串儿伺候她穿衣。</p>
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太阳还没落山，柳芙让银串儿跟着她出去散散步。去了湖边，银串儿拉着柳芙说：“小姐，咱们回去吧。天儿冷，您还没大好呢。”</p>
银串儿怕主子又投湖，但柳芙就是故意来这里的。</p>
“睡了一天了，总得松松筋骨。”她继续往前走，“对了银串儿，我就是在这里落水的吧？”</p>
“对……对啊，小姐，您别想那么多。过几天，姑爷就会来接你了。”银串儿是真怕。</p>
柳芙却盯着湖面看：“天这么冷，湖面都结冰了。我要是真想死，干脆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得了，还费个什么劲儿。先在湖面凿出一个大窟窿来，然后再跳？当我傻啊。”</p>
“小姐，您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银串儿觉得主子今天语气有些怪怪的。</p>
不对，应该说，自从小姐醒来后，一直都有些怪。但是哪里怪，她看不出来。</p>
柳芙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