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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到她老人家这把岁数的，必然懂些人情世故。不可能真的觉得, 她出手这么大方, 一拿就是五十两, 真的是因为她做菜符合老夫人的口味。</p>
难道，是她搞错了？其实她落水，并不是这胡妈妈动的手脚？</p>
可若是这个胡妈妈手脚真的干净的话, 那日她坚决要带胡妈妈来顾家, 苏氏也不会那般着急了。再说，她清楚记得, 前世的时候，董绣春一时着急, 的确在她面前说漏了嘴。</p>
该就是她，没错的。</p>
可万一不是呢？如果不是胡妈妈动的手脚, 而是别人, 那她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功夫了？</p>
柳芙越想越焦躁，喊了金雀儿来，让她去请胡妈妈来问话。</p>
胡妈妈得了柳芙五十两银子，不但家里小儿子的亲事搞定了, 而且还能余下一点散碎银子来。马上要过年了, 多些钱买些年货，总是好的。</p>
“大小姐, 我从家里带了些刚刚腌制好的香肠来。煮上了, 晚上吃。家里也没什么特别好的, 这香肠，是我家老大媳妇娘家带来的，说是很香。”胡妈妈搓着手，笑得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大小姐，真该好好谢谢您，您说您这一出手就是五十两……可怎么报答您好……”</p>
柳芙抿唇笑：“妈妈也是府上老人了，几乎半辈子都卖给了柳家。你的好，我是看在眼中的。”</p>
“再说，五十两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柳芙最擅收买人心，她拉起胡妈妈手来，“瞧您手冻的，都红了。若是生了冻疮，可不好。金雀儿，拿一盒我的雪梨膏来，送给妈妈。”</p>
胡妈妈忙说：“大小姐，这可使不得。”</p>
雪梨膏出自香雪坊，是柳家名下的产业。香雪坊是胭脂水粉铺子，别说在富阳，就是周边的县，也是有名的。</p>
而这雪梨膏，更是抢手。</p>
一盒，得二两银子。她这皮糙肉厚的，怎么用得起？</p>
“没什么舍不得的，知道妈妈你最近辛苦了。”柳芙接过金雀儿手里的盒子来，塞进胡妈妈手里，握住她手，“你要是舍不得用，便带回去给你媳妇用吧。总之，我也知道你想回柳府去。”</p>
目光转了一转，柳芙笑得精明。</p>
“姨娘心善，最是知道疼你们这些妈妈了。若是你呆在柳家，平时烧菜做饭，得好些小丫头给你打下手吧？”柳芙状似不在意地道，“瞧那日，我说要带你走的时候，姨娘可舍不得你呢。”</p>
“大小姐。”胡妈妈忽然哭了出来，老泪纵横，“奴婢……奴婢实在对不住您啊。”</p>
柳芙一听这话，便紧紧攥住了手。心里却是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现在做的这些，至少不是白费功夫。</p>
柳芙道：“我知道，你起初不愿跟我来，是怕吃苦，但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p>
柳芙知道，她必须循序渐进，不能走得太着急。若是太着急，就显得别有用心一般。</p>
虽然，她这样做的确是别有用心。</p>
“不是的，大小姐，不是因为那事儿。”胡妈妈话到嘴边，想说出来，但却及时闭嘴了。</p>
兹事体大，若真说了，大小姐能不怪她？</p>
柳芙望了她一眼，便知道，这个老东西怕是还不敢得罪苏氏。她肯定也知道，如今苏氏在府里府外的地位都不低，得罪苏氏，将其扳倒了还好说。</p>
扳不倒，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p>
爹爹信任苏氏，加上苏氏又生了儿子，所以，苏氏在柳家的地位，竟渐渐过她母亲这个正经太太了。</p>
想到这儿，柳芙心中也挺难过的。</p>
苏氏后来野心那么大，谁惯的？还不是她那个好爹爹。</p>
她跟爹爹说什么，爹爹都说她是在闹脾气。直到最后爹爹被冤进了京兆尹的大狱，爹爹都不信，其实苏氏早就将柳家掏空了。</p>
柳芙心寒，有时候觉得爹爹好，有时候又觉得他愚蠢至极。</p>
可是爹爹真的蠢吗？若是真的蠢，他怎么可能白手起家，打下这么大的家业来。</p>
想必，他后来也是知道苏氏的那些小伎俩的，不过只是因为相处久了生出了感情来，自己欺骗自己，不愿承认罢了。</p>
柳芙知道爹爹是爱娘的，但是在他心里，苏氏肯定也是有一块只属于她的位置。尤其后来娘亲去世后，他身边只有一个苏氏。日久了，生不出感情来，才怪呢。</p>
再说，功业有成的男人，心总是那么大。他们会喜欢娇娇软软的美娇娘，也会欣赏聪明的女人。</p>
“小姐。”金雀儿见主子愣神不说话，小声提醒了一句。</p>
胡妈妈情绪渐渐控制住了，手背胡乱擦了下脸，说：“大小姐，锅上还煮着菜，我得去盯着。”</p>
“去吧。”柳芙也没心情再与她周旋，吩咐金雀儿，“你也去帮忙。”</p>
“是，小姐。”金雀儿应了一声，跟着胡妈妈走了。</p>
没一会儿，顾晏推门进来。</p>
柳芙正坐在窗下的榻上呆，听到声音，立即朝门边望去。</p>
见是自己夫君回来了，她脸上立马换上笑容。穿了鞋子迎过去，亲切地问：“你今天回来得挺早的啊，外面事情都忙完了？”</p>
顾晏绕过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多理会。柳芙咬了咬唇，朝天翻了个白眼，还是厚着脸皮贴过去。</p>
“累了吧？我去打盆热水来，你洗洗手。”说罢，也不等顾晏说话，立即跑了出去。</p>
很快，捧着盆温度适宜的热水来，将面盆挂在架子上。</p>
屋里暖和，顾晏脱了外衣，只着黑色中衣中裤。柳芙朝他看去，恰好顾晏也看过来。</p>
柳芙讪讪的，摸了摸下巴。有些怕，但还是走着猫步过去，挽住他手，仰着头说：“你都去干什么了？天天早出晚归的，累不累啊。”</p>
“马上过年了，你也该歇一歇的。”柳芙尽量做一个贤妻，挽着他手走到面盆前，她一双细白的小手抱住他那双微凉的大手来，一起放进热水里，她亲自帮他洗。</p>
此时此刻的她，倒也温柔体贴。</p>
顾晏垂眸看着她，任着她帮自己洗手，半饷才说：“今天请刘县令喝酒了。”</p>
“啊？”柳芙无端吓了一跳。</p>
她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刘县令”跟“衙门”这两个词。</p>
“为什么啊？你缠上官司了？”柳芙故意这样问。</p>
“外面的官司倒是没有，不过，家里的官司恰好有一桩。”顾晏侧头，目光微垂，睇着柳芙，似笑非笑的，“这两天能下床了？身上也好了？”</p>
柳芙忙说：“好是好了，可不能受刺激。你要是刺激到了我，我……我还会病下的。”</p>
她是真的不想和离啊，她不想离开他。上辈子的苦，吃得够够的，这辈子，她就想跟着他荣华富贵。</p>
“是吗？刺激？”顾晏抽回自己的手，够了挂在面盆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才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事，能刺激到柳大小姐。之前在家里大吵大闹的人是你，现在诽谤我刺激到你的人也是你。柳大小姐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哄得你高兴？”</p>
顾晏在榻上坐下，身子微侧，腰背却是笔直的。长腿抻着，中裤包裹着圆润紧实的一双腿，柳芙的目光从他脚踝处一直望到大腿根，然后脸一热，便不敢看了。</p>
顾晏的厉害，她是知道的。</p>
别看他外面一副清心寡欲又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的疯狂，他的粗鲁，他的贪得无厌，她都一一见识过。</p>
因为见识过，所以才更怕。</p>
此番想到这里，柳芙便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若不是为了攀附于他，她才不要跟他靠得那么近呢。</p>
柳芙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眼神，都丝毫不差全部落进顾晏眼里。</p>
顾晏面色森冷，一时间也没再说话。</p>
柳芙有些怕他晚上会跟自己挤一个被窝睡，忙说：“趁着现在有点空，我给你铺床。”</p>
顾晏手在榻上的矮几上拍了拍，眉心越皱成一个“川”字。</p>
柳芙吓了一跳，忙不敢动弹了。</p>
顾晏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只起身披了衣裳大步出去了。柳芙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脑袋也有些痛。</p>
难道，一直不同床吗？这样不太现实吧。</p>
顾晏一晚上都没回来，柳芙也整晚都没睡得着。老夫人那边，派了瑛婆来问几回了。</p>
直到五更天，顾晏才从外面回来。</p>
听到门响声，柳芙立即披衣裳出去看。外面院子里，顾晏正在打井水。</p>
见他回来了，柳芙松了口气。立即穿好衣裳迎出去，见他满头的汗，丝都冻起来结冰了，柳芙说：“我去烧热水，一会儿你先洗澡。”</p>
“不用了。”顾晏只丢下三个字，然后拎着一桶水进屋。</p>
柳芙见状，立即跟着进去。</p>
屋里点着灯，床边放着一大桶水，顾晏正在脱自己的衣裳。</p>
柳芙本来还在呆愣愣看着，直等到顾晏脱得只剩下一条中裤后，她才后知后觉现不对劲。</p>
顾晏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朝门口看来，柳芙立即吓得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p>
院里的腊梅开到了围墙外面来，白雪压着红梅，冷香四溢。院子不大，前后两排屋舍，拢共，也就六七间房，不与富人街的比，倒是比左邻右舍稍微好些。</p>
上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屋里走出一个满头白的老太太来。</p>
原本蹲在屋檐下的男童瞧见了，立即跳起来迎过去：“曾祖母，您瞧，四叔亲自给我做木马呢。”</p>
屋檐下坐着的男子没动，他穿玄色的袍子，桃木簪子束，典型的市井小民打扮。</p>
“允哥儿乖，你自己去玩儿，曾祖母找你四叔有话说。”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曾孙脑袋，打他去了。</p>
“澄之，你真的不打算去柳家接你媳妇回来？”老夫人在年轻男子对面坐下，语重心长道，“她是个不错的孩子，心肠好，人也热情，更是孝顺。性子是有些骄纵，可也不碍事，你让着些就是了。”</p>
“是她自己跑回去的，我没撵她走。”男子回着长辈的话，语气尽显恭敬，不过，却没有将老人家的话听进去的意思，依旧忙着手上的活，眉眼微垂，“她要是想回，自己会回。不想回，我去接她，她也不会回来。”</p>
“你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太过冷傲清高了。你以为，你还是小时候的顾澄之啊？所有女孩子都得倾心你，围着你转？”老夫人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要我说，就你媳妇这性子挺好，能捏得住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