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芙望了眼顾晏，有些不想丢下他。</p>
说实话，这种场合，顾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p>
顾晏天性不是随和的性子，也有些心高气傲。而且他交往的那些人，也不是这种朴实热情的庄稼人。前世，这个时候他已经跟妻子和离了，所以，这个满周酒，他是没来的。</p>
他做生意，接触的都是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后来家里平反后，回了贵京，自然接触的都是世家勋贵。</p>
他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与人交往，多是旁人巴求着他。而非他放下架子来，主动与人交好。</p>
柳芙对柳芽说：“你先去玩儿，我得陪着你姐夫。”</p>
顾晏抬眉，看了妻子一眼。</p>
柳芽跺脚：“姐夫有大哥跟大姐夫陪着呢，而且二哥三哥也都在，哪里就能冷落他了？他才不需要你陪呢。”</p>
那边柳植大步朝家门口走来，冲张百业他们几个道：“村头庆伯家的猪跑了，正着急呢。你们谁得空？赶紧去帮着找回来。”</p>
“二姐夫有空。”柳芽立即指向顾晏。</p>
柳植笑着拍拍顾晏，搭着他肩膀道：“一起去吧，帮帮忙。”</p>
柳芙大惊失色，让顾晏去捉猪吗？</p>
“等等。”柳芙不太情愿，撇了撇嘴说，“大哥大姐夫去就好了，我们才坐马车来，累得很。”</p>
柳植有片刻怔愣，继而看向顾晏，笑得尴尬。</p>
顾晏没说话，只是已经撩起袍角来系进了腰带里。</p>
“走吧，一起去。”</p>
“那你小心些。”柳芙站在自己夫君跟前，温柔交代，“让大哥大姐夫捉猪，你帮帮就是了，千万别被伤着了。”</p>
顾晏扯了下唇：“知道。”</p>
对于女儿今天的反常，郭氏心中一直存着疑虑。等回了芙蓉阁后，郭氏才忍不住问：“芙姐儿，你今天怎么愿意给你二哥铺面了？而且，还是给那么好的一间。”</p>
“娘虽然不管你爹爹生意上的事情，但是也知道一些。这西街的那间果脯铺子，可是当年你爹花了很多心思才经营下来的。对你爹来说，意义重大。你现在自作主张让出去，不跟你爹说一声，怕是不太好。”</p>
这个，柳芙自然是知道的。正因为晓得爹爹不会肯让出这一间来，柳芙才会故意这么说。</p>
如果她猜测的没错的话，一会儿等爹爹从外面回来，苏氏肯定会找各种理由请爹爹去她院里的。到时候，她会将刚刚老太太院里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给爹爹听，再劝爹爹留下笔墨铺子跟木材铺子，改送别的。</p>
柳芙晓得，西街的果脯铺子，是父亲的心血，对父亲有重要意义。所以，他肯定不会给二堂哥那个败家子。</p>
送给二堂兄的铺子，肯定会改成别的。这样一来，如果送给大堂兄跟三堂弟的铺子也再改换成别的，就会显得打了她这个女儿的脸。</p>
柳芙知道，父亲素来疼自己，他不会这样做的。</p>
所以，就算苏氏再煽风点火，他也会有自己的判断。</p>
柳芙将这些说给母亲听，郭氏愣住了。她自然是听懂了女儿的意思，只是不明白，女儿何故好好的，要这样做。</p>
柳芙道：“娘，平时苏姨娘跟你称姐道妹的，你面上过得去就成。别傻乎乎的，真拿她当姐妹。”</p>
闻声，郭氏目光暗淡了些，只道：“你爹爹信任她，她又有本事，可以帮助你爹爹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娘没什么能耐，倒是叫你们受委屈了。”</p>
郭氏是典型的温柔贤惠小女人，温柔小意，宜室宜家。对这个妻，柳重山自然深爱。</p>
当年娶郭氏的时候，他虽然不如现在腰缠万贯，但是也小有成就。而郭氏，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p>
柳重山如果不喜欢郭氏，当年也不会娶她了。</p>
婚后十多年，柳重山是家里无妾氏，外头没外室。夫妻两个，十分浓情蜜意，幸福和顺。</p>
就算郭氏十几年来都没能生出儿子，柳重山也一点不在乎。两个闺女，都是他的掌上明珠。</p>
这样岁月静好的局面，直到带着身孕的苏氏出现，就彻底被打碎了。</p>
四年前的冬天，柳重山外出谈生意，因为大雪赶不回城里来，就在一个村里歇了脚。可巧，就歇在董家。</p>
苏氏是寡妇，柳重山喝了些酒，稀里糊涂的就把人家睡了。年后，董家带着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的苏氏找上门来，柳重山不但给了董家一笔钱，还接了苏氏进府。</p>
直到苏氏顺利诞下一男婴来，柳重山才跟郭氏商量，娶苏氏过门。</p>
这男婴，就是柏哥儿，柏哥儿如今已经三岁了。</p>
柳重山对苏氏没什么感情，甚至因为两人相遇结合的场合不对，柳重山起初对苏氏还有些心理阴影。不过，这些年来，苏氏陪伴在柳重山身边，也用她的手腕参与到了柳重山外面的生意里，柳重山见她虽为女子，却有些胸襟远见，也不由心生敬佩。</p>
渐渐的，倒是越倚重起来。</p>
他待苏氏，倒更像是知己。与苏氏谈得来了些，便往郭氏院子去得也少了些。</p>
苏氏身边又有柏哥儿在，柳重山喜欢女儿，当然也喜欢儿子。再后来，基本上只要在家，一个月倒是有十天左右的时间呆在苏氏那里。</p>
郭氏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好受的。常常无人的时候，她就偷偷抹眼泪。</p>
起初非常难过，后来想通后，渐渐好些了。</p>
柳芙握住母亲的手，依偎在她怀里：“娘说什么呢，在爹爹心里，肯定娘最重要的。爹再倚重苏姨娘，他也不可能忘记娘的。”</p>
“再说，您还有我跟蓉姐儿呀。”</p>
提到两个女儿，郭氏眼里又渐渐染上笑意来，她摸摸女儿们的脑袋，欣慰地道：“有你们两个，真好。”</p>
“吃饭饭！”蓉姐儿叫起来。</p>
自从回来后，她盯着满桌子菜看，眼睛都没挪一下。</p>
柳芙拽她小辫子：“馋嘴猫。”</p>
“姐姐欺负我。”蓉姐儿扑进母亲怀里，笑着告状。</p>
柳芙说：“哼，姐姐还病着呢，你就这样气我啊？蓉姐儿不心疼我。”</p>
蓉姐儿又去扑姐姐：“才不是呢，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最爱姐姐了。”</p>
看着两个女儿笑闹，郭氏也笑着。</p>
*</p>
第二天一早，柳芙牵着妹妹去母亲院儿里。见父亲也在，柳芙诧异。</p>
“爹爹好早啊，昨儿不是歇在苏姨娘那里吗？怎么这一大早就过来了，没留在青云斋陪着姨娘柏哥儿一起用早饭？”</p>
见女儿语藏刀锋，柳重山不由得看了眼妻子，面上有些挂不住。</p>
郭氏只顾着布菜，根本没空看丈夫。柳重山手握拳捂着嘴巴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说：“你姨娘昨儿哭了一宿，说是春儿做错了事情，要罚她。”</p>
柳芙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春姐儿在蓉姐儿面前乱说话，我怕她说的那些无心话，会带坏蓉姐儿，所以让她去青云斋住了。要说惩罚，这也谈不上吧？让她们母女两个住在一起，还不好了？”</p>
柳重山说：“好好，当然好。芙姐儿这样做，是体贴她们母女。”</p>
“那姨娘哭什么。”柳芙皱眉，装作不懂的样子。</p>
柳重山说：“当初她进府来，春姐儿本该是跟她一起住在青云斋的。只不过，她自己也知道春姐儿的身份尴尬，存了些心思，想让春姐儿跟你们姐俩处好关系，便求了我，让春姐儿也住去芙蓉阁。现在春姐儿被撵了回去，你姨娘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p>
“爹爹不必说了，我明白。”柳芙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p>
柳重山愣了一愣，继而点点头：“那就吃饭吧。”</p>
蓉姐儿指着桌上的香酥蟹：“我要吃这个。”</p>
柳重山立即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块大的送进小女儿碗里。</p>
“蓉姐儿多吃一些，还想吃什么？爹爹给你夹。”柳重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竟然有些讨好女儿的意思。</p>
蓉姐儿不懂这些，只顾着吃饭。她想吃什么，就伸手指，柳重山一一都给她夹。</p>
吃完早饭后，丫鬟们在收拾桌子。郭氏抱着蓉姐儿进内室，帮她洗脸去了。柳重山见只有长女在，这才说：“昨天，在你奶奶那里的事情，爹爹都知道了。”</p>
“苏姨娘说的？”柳芙反问得很快。</p>
“嗯。”柳重山点了点头，竟然有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只垂眸盯着自己手里的一只茶碗看，继续说，“西街的那间果脯铺子，是爹爹的心血。杭哥儿不是做生意的料，他经营不好的。”</p>
柳芙忙说：“爹爹，是女儿欠考虑了。昨儿奶奶说二哥哥要说亲了，苏姨娘又说要送铺子，女儿病着，有些糊涂了，想着哄奶奶开心，竟然忘了这铺子是爹的心血。”</p>
“后来回去，女儿细细想了，觉得实在不妥。要不，就听姨娘的吧，将那间米铺送给二哥。”</p>
柳重山骤然抬眸望向女儿，眼里有宠溺跟心疼。</p>
“爹就知道，芙姐儿最懂事。”顿了一顿，他又说，“还有，那间笔墨铺子跟……”</p>
“爹。”柳芙不听自己爹爹说完，就喊住了人，“女儿已经知道错了，所以，便顺着爹爹跟姨娘的意思。可是送给大哥和三弟的铺子，一来不怎么赚钱，二来，也不是爹爹最在意的，如何就不能了？知道爹爹如今只宠姨娘，所以，姨娘说什么，爹爹都觉得对。”</p>
“可爹别忘了，女儿虽然小，但从小跟着爹爹出过远门。家里的生意，女儿并非一窍不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