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太摸了摸重孙的小脑袋瓜子，欢喜得不得了。她想着，若是杭哥儿娶了媳妇，肯定也很快就能再给她添一个重孙了。</p>
“娘，咱进屋说话去吧。”赵氏见外面冷，怕冻着老太太，“屋里暖和，一早就烧了炭火。”</p>
“二姐。”柳芽脆脆喊柳芙一声，然后将麦哥儿递给自己姐姐柳荷抱着，她则亲热挽着柳芙手，目光掠过柳芙，落在顾晏身上，柳芙抿嘴笑，“姐夫好。”</p>
顾晏冲柳芽点了点头，负着手，没说话。</p>
柳芽悄悄凑到柳芙耳边说：“二姐，去我屋里说话。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人家想你想得很呢。而且你嫁了人后，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p>
柳芙望了眼顾晏，有些不想丢下他。</p>
说实话，这种场合，顾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p>
顾晏天性不是随和的性子，也有些心高气傲。而且他交往的那些人，也不是这种朴实热情的庄稼人。前世，这个时候他已经跟妻子和离了，所以，这个满周酒，他是没来的。</p>
他做生意，接触的都是精明能干的生意人。后来家里平反后，回了贵京，自然接触的都是世家勋贵。</p>
他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与人交往，多是旁人巴求着他。而非他放下架子来，主动与人交好。</p>
柳芙对柳芽说：“你先去玩儿，我得陪着你姐夫。”</p>
顾晏抬眉，看了妻子一眼。</p>
柳芽跺脚：“姐夫有大哥跟大姐夫陪着呢，而且二哥三哥也都在，哪里就能冷落他了？他才不需要你陪呢。”</p>
那边柳植大步朝家门口走来，冲张百业他们几个道：“村头庆伯家的猪跑了，正着急呢。你们谁得空？赶紧去帮着找回来。”</p>
“二姐夫有空。”柳芽立即指向顾晏。</p>
柳植笑着拍拍顾晏，搭着他肩膀道：“一起去吧，帮帮忙。”</p>
柳芙大惊失色，让顾晏去捉猪吗？</p>
“等等。”柳芙不太情愿，撇了撇嘴说，“大哥大姐夫去就好了，我们才坐马车来，累得很。”</p>
柳植有片刻怔愣，继而看向顾晏，笑得尴尬。</p>
顾晏没说话，只是已经撩起袍角来系进了腰带里。</p>
“走吧，一起去。”</p>
“那你小心些。”柳芙站在自己夫君跟前，温柔交代，“让大哥大姐夫捉猪，你帮帮就是了，千万别被伤着了。”</p>
顾晏扯了下唇：“知道。”</p>
苏氏下意识看向姚妈妈，姚妈妈也是一脸懵逼，轻轻摇了摇头。</p>
胡妈妈跪着朝苏氏膝行过去，揪住苏氏的裙摆，仰起脸说：“苏太太，奴婢已经告诉姚妈妈了，那件事情奴婢并没有透露给大小姐，您何苦下如此狠手？”</p>
“放开！”苏氏想挣脱胡妈妈的束缚，奈何胡妈妈下了死劲儿拉着她，她根本逃不开。</p>
姚妈妈弯腰，想拉开胡妈妈，柳芙却一把推得姚妈妈跌坐在地上。</p>
“你们心里没鬼的话，就让胡妈妈把话说完。”柳芙弯腰，亲手扶起胡妈妈来，“你说吧，爹爹是明事理的人，他会替你、替我做主的。”</p>
胡妈妈拧了把鼻涕，这才从头开始说起：“前些日子，大小姐回府。没两天，姚妈妈找到了我，说是湖面结冰了，让我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给冰面凿开一块儿。我当时没细细问，就照着做了。”</p>
“可是后来，大小姐突然掉进冰窟窿里去。我觉得事有蹊跷，就去找了姚妈妈，她说，事情已经生了，我也脱不了干系，还让我闭嘴，否则苏太太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因为害怕，所以不敢说。后来见大小姐无碍，心里才稍稍放宽一些。”</p>
“自始至终，我都没打算把这一切说出来。就算在今天上午，我也打算一直瞒下去的。可是我没想到啊，你们……你们竟然信不过我，对我痛下杀手。你们想用对付大小姐的那一招对付我，想将我溺死在这河里。”</p>
“老爷，太太，奴婢该死，奴婢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大小姐。”</p>
“推你下水？胡妈妈，你是不是酒吃多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苏氏还算镇定，并不认为胡妈妈这三言两语，就可以彻底打败自己，“你说是我想溺死你，可有证据？”</p>
柳芙哼道：“姨娘大晚上的不呆在自己屋里，跑出来做什么？”</p>
苏氏说：“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p>
“心情不好？可是谁给你气受了？”柳芙穷追不舍。</p>
“没有。”苏氏暗暗咬牙，“是我自己的问题。”</p>
柳芙看向姚妈妈，目光沉沉：“姚妈妈，我娘当年待你不薄吧？这才几年功夫，你竟然倒戈，还想害死我。”</p>
姚妈妈惶恐，跪了下来：“大小姐，您可冤枉死奴婢了，奴婢万死不敢的。太太跟大小姐对奴婢有恩，奴婢心里都记着呢。”</p>
柳芙道：“你是记着呢，你还恩将仇报。”</p>
“奴婢没有，是胡妈妈乱说。”姚妈妈以头撞地，“老爷，奴婢是冤枉的。”</p>
胡妈妈从怀里取出一百两银子来：“你下午找过我，给了我这些银子，让我千万不要告诉大小姐。你还说，苏太太晚上约了我在河边见面，有话亲自对我讲。可我没想到，约我出来，竟然是想溺死我。若不是我命大，拽着河边的枯树枝，自己爬上来了……现在，我恐怕已经成亡魂了。”</p>
“我没找过你，这银子不是我给的。”姚妈妈否认。</p>
“银子当然不是你给的，你哪里有这么多钱。”柳芙冷冷回了一句，又拍拍手，喊道，“旺福，你出来吧。”</p>
旺福是柳重山身边的小厮，今天跟着过来的。</p>
亏得当时金雀儿瞧见旺福也看到了，此番才多了一个证人在。</p>
旺福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干干瘦瘦的，弯腰跑着来回话：“下午的时候，小的按着老爷的吩咐去喂马。大中午的，瞧见胡妈妈鬼鬼祟祟的，一时好奇，就跟着了。小的看到姚妈妈跟胡妈妈站在墙角说话，说了好一会儿，因为离得远，没听清楚说什么。”</p>
“最后，姚妈妈给了胡妈妈一袋子银子，小的却是瞧的真真的。”</p>
“你在撒谎！”姚妈妈不肯承认。</p>
旺福道：“小的是替老爷办事的，有什么就说什么，要是哪里得罪了妈妈，还请妈妈不要怪罪。”</p>
“爹，您还想听什么？”柳芙望向自己的父亲，这个自始至终一直都保持沉默的男人，“还是不信吗？”</p>
“老爷，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氏说，“银子的确是妾身给姚妈妈的，但是是姚妈妈说跟妾身借的。妾身也不知道，她要这银子，是给胡妈妈的。”</p>
“太太。”姚妈妈望向苏氏，有些失望。</p>
苏氏却说：“我要是知道这些，定然会阻止你。”一边说，一边给姚妈妈暗中使眼色，“你老糊涂了啊，跟大小姐什么仇什么怨，竟然下此毒手。”</p>
姚妈妈知道，此时此刻，这个锅必须得有人背的。</p>
若是苏太太保全了自己，一定会想法子救她。可若是连苏太太也被拉下水了，她们主仆两个就都完了。</p>
于是，姚妈妈承认道：“老爷，太太，是奴婢……是奴婢害了大小姐。”</p>
“可……可奴婢也是为了大小姐好啊。大小姐回娘家来，闹着要和离，老爷太太不答应。奴婢就想，或许可以帮一帮大小姐。所以，奴婢找了胡妈妈，让她做了那件事情。本来只是想造成投湖自杀的假象，可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真的害了大小姐。”</p>
“后来姑爷接大小姐回去，还带走了胡妈妈。奴婢担心，怕胡妈妈说漏嘴。晓得今天要下乡来，便朝苏太太借了一百两银子，给了胡妈妈。”</p>
“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的。这件事情，的确是奴婢一人所为，跟苏太太没有关系。”</p>
“爹，你也相信此事跟苏姨娘一点关系没有吗？”柳芙不管别人怎么狡辩，她只想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想的。</p>
柳重山想了想，冷着脸吩咐小厮：“先将姚妈妈关起来，等明天一早，送去县衙门。”</p>
姚妈妈是柳府府上姚管家的媳妇，年轻的时候，卖身柳府为奴婢。后来苏氏进了门，便求柳重山将姚妈妈的卖身契还给她了，之后签的只是雇佣关系的契约，并非卖身。</p>
所以，姚妈妈虽然是柳府下人，但却是自由身。柳重山想整治她，也只能通过衙门来。</p>
“苏姨娘呢？”柳芙轻声问，“爹爹真的信姚妈妈的话吗？”</p>
柳重山看向苏氏，苏氏早已泪流满面。她用一种极为可怜的目光盯着柳重山看，那泪水似是断线的珍珠般，满脸的泪痕。</p>
“老爷。”她娇娇唤一声，轻咬红唇，“妾身没有。”</p>
柳重山便不再看她眼睛，只淡淡道：“把苏姨娘也关起来，明天一早，一并送去衙门。”</p>
苏氏却哭着笑起来：“好，老爷，妾身一切都听您的。让刘县令彻底查清楚此事也好，查清楚了，才能还妾身一个清白。只是……”她忽而又哽咽起来，“只是老爷若是不信妾身，太太跟大小姐若是不信妾身，那妾身便也不想留下了。”</p>
“芽小姐说得对，从一开始，就是妾身的错。老爷跟姐姐本来好好的，是妾身横插一脚，是我的错。”</p>
她越说越哭得厉害。</p>
苏氏手里的帕子使劲捂着脸，哽咽着，却不敢大声哭。</p>
柳重山不想提当年的事情，却不得不承认。当年的那个雪夜，是他对不住苏氏，是他喝醉了酒，错将苏氏当做自己的妻子，这才酿下了大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