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阳城这段时日十分不太平,短短几日时间,连同刚刚回城的会长曾近南在内,商会排名前几的几个大商户俱被扔下狱,一时间城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平日里熙来攘往热闹无比的黄金大街,都变得冷清异常。
紧接着东北边战事又起的消息传来,各种危言耸听的流言在城中疯传,商家趁机哄抬物价,粮价直接翻了三倍不止,偏偏这时,奉圣命即将出征的茕关军在城中贴出征粮公告,就地征粮三十万石,但凡登记在册的商户,须得在三日之内,将所征粮食送到知府衙门交付。
大衍朝自建国起就有律条,凡遇紧急军情,军队可以市价对当地百姓强制征粮,钱是一定会付的,但被征地的百姓也并没有拒绝交粮的权利。
三十万石粮食听起来很多,对富商云集的偌大一座扈阳城来说,实则分摊到众商户身上的数目并没有多少,于那些大商家甚至可以说是九牛一毛,更何况,征粮并非让他们白送粮食,军队是要以市价跟他们购买的。
祝云璟坐在知府衙门的后堂,慢悠悠地喝着茶,前头隐约传来的喧嚣声并未坏了他的兴致,姜演被贺怀翎吩咐随他一块来经手征粮之事,此刻却有些坐立难安,犹犹豫豫地问祝云璟:“夫……郎君,陛下已下旨运送粮饷至前线,军中如今的存粮也足够支撑大军过去,为何还要另行征粮?……用钱去跟那些商户买,我们哪来那么多的钱?”
“军粮备足一些又不会坏事,有备无患而已。”祝云璟并未过多解释,放下了茶碗,“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你想跟那些商人买,他们还未必舍得卖。”
话音刚落,那一直在前头招呼人的张知府张柳壬,满头大汗地回来,哭丧着脸与祝云璟禀报,他已经按照吩咐把城中的大小商户都叫了过来,要求他们尽快将粮食备齐交来,那些人倒是都说会全力配合,只是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粮食并不容易,当然有钱一切都好说。
“就是您说市价是三日前的市价,他们都不予苟同,说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征粮为何不按着今日的市价来算……”
暴脾气的姜演一听就怒了:“他娘的这些商人是想趁火打劫吗?他们一夜之间把粮价提了三倍还多,现在来跟我们狮子大开口,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柳壬抹了一把脸:“可外头现在的米粮市价就是这个,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姜演狠狠瞪过去,祝云璟却笑了:“看来曾近南等人下了狱,也并未让他们有多忌惮啊。”
张柳壬硬着头皮解释:“曾近南那是私通夷人有通敌叛国之嫌,他们自认为没做过那等事情,自然不怕,更何况法不责众,您总不能将他们都扔下狱了。”
“没卖过铁器火药给夷人,难道就没卖过别的不能卖的东西?他们有几个是手脚完全干净的?”祝云璟说着话锋一转,示意姜演:“前几日丁副总在关口查获的,那个贩运私盐那些违禁品出关的商户,招认商会中人都在做着与他同样的买卖,虽是他一面之词,但总得查核清楚,我看不如就把这扈阳商会中的商户,都先行押下狱审问吧。”
张柳壬:“…………”
姜演一拍巴掌:“就这么办!这些人就没几个是好东西,是得让他们受些教训!”
张柳壬一脸讪然:“夫人,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祝云璟冷道:“张大人,戍卫茕关是侯爷的职责所在,有人居心叵测,将不能卖出关的东西从茕关这里运出去,事关茕关的安稳,侯爷不应该查清楚吗?日后若是朝廷追究起来,这个罪责你能帮侯爷担吗?”
张柳壬立时改了口:“下官哪里担得起……,夫人您言重了。”
祝云璟撇了撇嘴:“当然了,仅凭一面之词确实不好定罪,就让他们互相检举吧,谁供出的有价值的消息多,便可戴罪立功。”
张柳壬依旧有犹疑:“他们如今抱作一团,未必就能如夫人所愿……”
“上回张大人带来的那几人,看着都是识时务的,张大人有空不如去提醒他们一二,既是做大生意的,便不要计较那些微末的得失,眼光放长远一些,他们是为朝廷做事,朝廷自然会念着他们的好,这回以曾近南为首的扈阳商会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过后商会必是要整顿的,到时候谁能出头,谁又会被取而代之,可由不得他们说了算,大好前程就在眼前,错失了可就再没有了。”
张柳壬心神微动,小眼睛转了几转:“不知夫人说的是……?”
祝云璟微微一笑:“张大人或许还不知晓,这扈阳商会日渐做大,已经在陛下那里挂上了号,陛下重商,虽然商会这回出了事,但该处置的处置过后,他老人家对这扈阳城还是有期许的,已透露出要在这里封皇商的意向,当然,名额有限,谁能有这个荣幸为朝廷效劳,现在谁都说不准。”
“当真?”
“这种事我还能诓你不成?”
张柳壬顿时激动起来,获封皇商那不仅是天大的荣耀,更是天大的机缘,名和利兼收的十足美事,且不说他前几日带来见祝云璟的人中,就有他自己的族人和亲信,这扈阳城入了皇帝的眼,他这个做知府的也跟着长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