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天寒地冻,祝云璟已有好些日子窝在房中,未出过门,每日只在屋子里看书、练字、逗儿子。
元宝如今已能扶着东西,颤颤悠悠地站起来,他好动,能站着就绝不会坐着,祝云璟倚在榻上看书,他便自己撑着手站在榻边的毛毯上玩耍,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脚上嬷嬷新给他做的虎头鞋,再用力踩上两脚,一个人傻乐呵。
管事派人将刚刚收到的信送过来,一共两封,一封是贺怀翎寄来的,另一封则是祝云瑄的京中来信。
祝云璟立刻坐直身,将信接过去,先拆开了贺怀翎的,贺怀翎已经走了一个月,这还是他寄来的第一封信。
祝云璟展开信纸,元宝立刻好奇地抬起手去够,祝云璟笑着逗他:“这是你爹写来的信,元宝想爹爹了吗?”
元宝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哒哒。”
祝云璟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傻子。
贺怀翎在信上报了平安,又说因为天冷地上都结了冰,行军不易,他率的大军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
这种天气要组织起攻势并不容易,丢失的城池一座比一座难攻克,事情比他之前想象得还要棘手些,怕是要耗更久的时间。
原本说的三个月本就是最乐观的预计,祝云璟也早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并没有多失望,无论怎样,比起快些见到人回来,他更希望的,还是对方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踌躇片刻,祝云璟提起笔写下了一封回信,他这边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琐事,最多也只能与贺怀翎抱怨一下,元宝又做了什么叫人啼笑皆非的傻事,走之前贺怀翎问他会不会想他,祝云璟那时候不答,其实是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他是会想的,但也没有说的必要,贺怀翎必然懂的。
末了,祝云璟抓起元宝的手,按到砚台里,再将他黑乎乎的爪子按到信的结尾处,盖了个章。
元宝咯咯笑起来,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在祝云璟放开他的手之后,立刻拍上了自己的脸,脸上瞬间多出了一道黑印子,他无知无觉,咧开嘴冲着祝云璟傻笑,祝云璟:“……”
叫嬷嬷把儿子抱去洗干净,祝云璟又拆开另一封信。
这一个月京中发生了不少事情,兵部运往东北前线的粮饷,半道被混进关的夷人截走,负责押运的官兵尽数被杀,只逃回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小兵。
据那小兵交代,那些夷人应该早就收到风声,有备而来,特地设陷阱埋伏,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不知具体是哪国人,但他听得懂夷人的语言,昏迷之前曾隐约听到他们提起,是京中的齐王给他们传递的消息。
事情一出,举朝皆惊,偏这个时候,贺怀翎在茕关抓到假扮副总兵与扈阳商会勾结、私运铁器火药出关的夷人细作一事,也详细疏呈了朝廷,事情同样牵扯到齐王,昭阳帝震怒,当即下旨将齐王一脉尽数押入狱中严审。
祝云瑄在信中说,齐王这次恐怕是翻不了身了,陛下早就看他不顺眼,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怎可能不处置他,倒是祝云珣截军粮,还咬齐王一口的态度,颇有些耐人寻味。
不过祝云珣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那批被截走的粮饷早已被他们的人盯上,只等东西运到最终的目的地,板上钉钉之后就会有人上奏揭发。
祝云璟看着手里的信,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案,却是若有所思。
祝云珣的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兵部必然有人与他里应外合,有贺家的帮忙,做到这个并不难,只是,他又为何要故意坑齐王?
齐王有那道保命的密旨在身,只有谋反皇帝才能处置他,通敌叛国等同谋反,即便没有茕关这些事情,祝云珣也是想要将之置于死地的,他和齐王之间有矛盾吗?
起初他们都以为祝云珣与齐王有勾结,后来发现俩人做的事情,似乎并未互相通过气,但应当不至于有仇太对,弄死了齐王,祝云珣能有什么好处?
想不通祝云璟暂且不想了,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担心祝云瑄,一旦祝云珣倒台,他便成了出头的椽子,人人都盯着,但如今皇帝一门心思偏宠着梁家那兄妹俩和九皇子,以后会如何,谁都说不准,祝云瑄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不好过。
祝云璟有心提醒他几句,信纸铺开却半日,都不知该如何下笔,来这边境将近一年的时间,祝云瑄几乎每两个月就会给他写一封信,他却从未回过,是不想信送回去时,被人发现牵连了祝云瑄。
他假死出逃,将最为沉重的包袱甩给了祝云瑄,心头始终藏着一份愧疚,他帮不了祝云瑄什么,给不了他更多的人脉,也提不出什么好的点子,几句不痛不痒的提点和安慰,说了还不如不说。
犹豫再三,祝云璟到底还是什么都未写,放下笔来,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