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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情怯)(1 / 2)

两个阿姨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坐在她们旁边一直安静玩手机的年轻姑娘就是她们口中主角的其中之一。

多年前和宋燕萍一起打过麻将的阿姨左右打量眼前的姑娘,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她脸上找到点那个小丫头当初的样子。

即使从她的轮廓还能隐隐看出点当年的娇憨的影子。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打扮得漂亮极了,瘦胳膊瘦腰的,脸上绯粉的妆容看着干净清丽,恬淡地开口叫了声阿姨。

性格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一点也没有当年在楼下胡喊胡闹吵得整个小区都不安生的丫头样子了。

“真是长大了,”阿姨点点头,越看越觉得时间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你妈妈还总担心你长大了也闹,没想到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了。”

这时工作人员叫到了雪竹的号。

她起身,矮孟屿宁大半个头,因而他的气息自上而下,让雪竹不敢抬头。

拆迁协议还没定下来,政府和房地产还在家家户户协商,雪竹按照父亲交待的问清了几个疑虑,至于安置补偿费到底多少,既然父亲没意见,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办完事出来,孟屿宁还在。

毕竟是旧街坊,客气肯定要讲,男人提出送两个阿姨回家。

雪竹捏着行李箱拖杆的手一紧,终于说出了她和孟屿宁重逢后的第一句话:“那屿宁哥,我就先走了。”

“我就是来接你的。”

话落音,孟屿宁想从她手中想拿过行李箱。

她捏着拖杆摇头:“不麻烦你了。”

这样客套又疏远的拒绝让孟屿宁悬在空中的手一滞。

两个阿姨早已坐上了车后座,隔着防窥膜问他们怎么还不上车。

“马上。”

他简短回了句,接着也不等她放手,直接伸手去握拖杆,手指刚碰上她的手背,她就很快往回缩了下,躲开了他的手。

孟屿宁没说什么,干脆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好。

这一整套不疾不徐的动作没给雪竹任何拒绝的机会,男人轻声说:“上车吧。”

再拒绝就显得很矫情了,雪竹点头:“谢谢。”

她下意识往车后座走,两个阿姨却对她说:“小竹你坐前面啊,正好你们俩也叙叙旧。”

雪竹总不能说她不想跟孟屿宁叙旧。

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他们又不是仇人。

其实雪竹自己也搞不懂她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几年没见,之前在梦里也梦见过他们久别重逢,梦里的她要不就是高兴得手舞足蹈,要不就是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孟屿宁就是主宰者,她的喜怒哀乐都跟随着他变化。

这种预感在今天被驳回,除了不习惯和下意识的躲避,她的反应并没有那么夸张。

等坐上副驾驶后,雪竹的眼睛有些不太受控制,身边正开着车的男人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她的余光轻易捕捉到。

但她除了用余光去打量他,又没有别的动作。

在男人看来,她的样子冷淡而又生疏,像是在坐陌生人的车。

孟屿宁眼中情绪沉滞,先开了口。

“几点回来的?”

“下午三点。”

“是哪一趟航班?”

雪竹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她也不记得哪一趟了,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报给他。

他目视前方,嗓音低冽,笑着说:“去晚了。”

“啊?”

孟屿宁没回答,又问她:“打算回来待多久?”

“还不确定。”

他没再问,她也不开口了。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若不是后座的两个阿姨还在絮絮叨叨,或许此时车里都不用开冷气。

明明能有好多小时候的回忆可以拿出来叙,哪怕不说过去的事,聊些现在的工作和生活,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雪竹想起大学时期祝清滢来上海找她玩,两个好朋友好久没见,生疏了十几分钟便迅速找回来当年无话不谈的状态,仿佛从来没分开过,后来祝清滢走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地一路将她送到高铁站。

原来久别重逢也是分人的。

有人恍若初见,激动落泪;有人如坐针毡,沉默无言。

这种陌生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抓心挠肝。

将两个阿姨送回小区后,道别时,雪竹下意识地透过车窗往外看。

小区门口的铁大门锈得不成样子,墙面起了层黄,脱落斑驳,仔细一看,零几年的小区通知竟然都还没撕干净,黏在上面早被风化淋湿成了蔫答答的咸菜。

雪竹这次回来没打算住这儿,回来前早跟妈妈说好,这段时间先搬到妈妈家去住。

车子又驶离了小区。

开进开出这两回,她看清了很多新的变化,譬如附近的老楼门面翻新了,路边摊也不见了,街上多了不少分类的公共垃圾桶,十几年前街道对面最热闹的商场超市也变成了高耸的办公楼。

这条路还是叫附中路,可路上的所有人和景物都变了样。

没了两个阿姨,一路上的沉默,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十分难熬。

宋燕萍住的单位小区还是老房,六层没电梯,孟屿宁将车停在空地的停车位,帮雪竹将行李箱抬上了楼。

楼梯狭窄,雪竹亦趋亦步跟在他身后,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跟他说妈妈住哪层楼。

“对了,我妈她住――”

“五楼,”孟屿宁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比你早回来几个月,来吃过饭。”

雪竹启唇还想说什么,宋燕萍已经提前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打开门迎接。

“你们回来了啊,快进来。”宋燕萍说。

雪竹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常趁爸妈不在家时偷偷看电视,只用听脚步就能判断是不是他们回来了,原来这种感应不止是她有。

七八十平的单位房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朝向不错,阳光洒进来显得整个房子明净温暖。

母女俩坐在客厅里,宋燕萍问雪竹在香港过得怎么样,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雪竹说还没想好。

“回广东也行,毕竟你爸在那边混得好,有什么事都能护着你。”宋燕萍说。

唯独没有提回童州。

雪竹看着妈妈,自离婚之后她其实也没有变得很憔悴,该工作还是工作,该生活还是要生活,可能是身边没有了能唠叨的人,不像从前那样话多,而且总是命令式的口吻和人说话,整个人变得随和了不少。

当时他们决定离婚的时候,这个家感觉一瞬间就塌了。

那时候觉得简直是世界末日,如今再回想,果然没什么是时间不能治愈的。

宋燕萍关心了女儿大半天,终于问了句:“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雪竹说,“他说最近准备戒烟,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宋燕萍笑了笑:“他有这个想法就行了,烟没那么好戒,慢慢来吧。”

这几年其实也有听到裴连弈在广东赚了不少钱的消息,有的老朋友甚至会替她可惜,觉得她这婚离得不值当,宋燕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他到底赚没赚到钱,都和他们离婚的事实没半毛钱关系,会离婚是因为两个人完全没了共同话题,过不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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