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起淮就看着他的前桌浑身僵硬,紧绷的表情里透着极力克制的愤怒,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似的扭过头来。
那眼神,像是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忍不住冲上来把他给生吃了。
江起淮难得走了个神突发奇想了一下,他视线往上偏了两寸,想看看这小土拨鼠脑袋上会不会气得冒烟。
如果怒火可以具现化的话。
他不易察觉地微勾了一下唇角,只一瞬,下一刻又恢复成了一副雷打不动的冷淡模样。
陶枝转过去了。
江起淮一边转笔,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听她的解释。
他坐在后面,看不清土拨鼠的表情,只能看见小姑娘肩膀缩了缩。
“老师,我不会写,”陶枝特别小声地说,“我也想把作业写好的,但是我基础太差了。”
还挺能屈能伸。
小姑娘满脸真诚,声音听着也可怜巴巴的,王褶子脸色缓和了几分:“不会写也不能瞎写啊,不会的地方可以问同学,也可以问老师,我天天都在办公室。”
“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同学,”陶枝表面上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我太着急了,怕这周之前交不上,后面一着急就乱写了,王老师,我下次一定好好写,就是可能会写得慢点儿,您别生气就行。”
王褶子本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瞧着她认错态度确实很诚恳,又是个小姑娘脸皮儿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有这个决心就行,老师不怕你们写得慢错得多,只要心里有学习的念头那老师和同学们都愿意帮你,你前后桌,还有你同桌,不会的就勤问问。”王褶子语气缓和下来,“行了,你坐下吧,你这个基础确实是个问题,我再想想办法。”
陶枝乖乖应了一声,坐下了。
坐的时候膝窝顶着椅子边儿,不动声色地使劲儿往后蹭了一下。
江起淮的书桌猝不及防被顶得往后一歪,桌边呈三十度角往上翘起来,摞在桌面上高高一摞卷子压着书滑下来,哗啦啦地掉到地上大半。
江起淮:“……”
他俯下身去捡。
陶枝也一副不小心的样子,“好心”地回头单手把着桌边弯下腰来帮他。
头一低下,她表情一秒变了个底儿朝天,一边假装帮忙捡卷子一边凑过去,尽量控制着脾气和音量,咬着牙:“我跟你是有什么世仇吗?”
江起淮捡起一张卷子:“没有。”
“那你为什么害我?”陶枝压着火儿小声说。
“你为什么让我帮你写作业?”江起淮也压着嗓子。
陶枝捡了一张卷子,递给他:“你不写就不写,都答应我了你还故意写错,你是个人?”
江起淮接过来:“不是你威胁我?”
“那是不是你在老王办公室先骗我说你也是来补作业的?”
“我没说过。”
“……你他妈?”陶枝是没想到江起淮能这么狗,她捡起最后一张卷子递过去,火大地瞪着他,“你是没说过,但你当时就是这个意思,你故意误导我。”
两个人钻在桌子底下你递一张我拿一张,小声地嘀嘀咕咕,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江起淮接过来,直起身,将手里的卷子放在桌上。
陶枝也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
桌面以上的世界一片平和。
王褶子一边让大家翻开书一边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坐在旁边那排和他们只隔着个过道把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两位同学:“……”
小学生吗?
陶枝觉得这整整一节课都上得没滋没味的。
虽然平时物理课也没什么滋味儿,但是她至少能睡觉,今天是气得连觉也睡不着了。
陶枝胳膊撑着脑袋,手里拿着支笔,假模假样地时不时翻翻书,平均五分钟看一次表,感觉分针像是冻住了。
她抽出手机来,在桌肚里给季繁发了个微信。
枝枝葡萄:【我败了。】
季繁回得很快:【?】
枝枝葡萄:【我们班转来了个狗逼,我斗不过他。】
季繁:【哪方面的?】
枝枝葡萄:【他骗我!他跟我玩头脑风暴!!他真是好深的心机!!!】
季繁:【别自找苦吃,动脑的事儿你又不擅长,扬长避短懂不懂,直接跟他干一仗。】
陶枝:“……”
陶枝不想搭理他了,恨恨地把手机丢回去。想了想,又不得不承认,季繁说得也有那么点儿狗屁道理。
终于熬到了快下课,陶枝抬眼,看着王褶子讲完了书上最后一道物理例题。
“行了,先到这儿吧,今天作业把书上剩下的题写完,还有这课搭配的练习册。”王褶子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往教室外走:“都吃饭去吧。”
王褶子前脚刚走出了教室,后脚陶枝霍然起身,椅子往里一甩,木腿划着砖面刺耳地“刺啦——”一声。
陶枝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才合上书的江起淮,杀气腾腾:“打一架。”
江起淮略一扬眉,对她这种直截了当的回礼有些诧异:“我没空。”
“我没问你有没有空,你可能没听懂,”陶枝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换个说法,你得让我揍一顿。”
江起淮从上到下打量她:“你让我跟一土拨鼠打架?怎么打?比打洞还是嗑松子儿?”
“我让你跟——”陶枝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眯起眼,“跟什么?土拨鼠?”
陶枝觉得自己脑子里仅存的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也被拉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