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离开巴州府城的时候不过才八岁,还是个小孩儿呢,如今却已经是个十一岁的青葱少年了。
傅里看着卫若兰已经长得比自己的胸口还高的小少年,不由失笑:“你要是真的跑到巴州府去了,你的父亲可不得急死?以他的本事,估计要不了超长时间就能将你从巴州府逮回去,那时候,你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卫若兰哈哈大笑:“可得了吧,若是父亲知道我偷跑去了巴州府,他只会觉得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和你光明正大通信的机会,只会因此而高兴,怎么可能因此生气?至于将我从巴州府带回来就更不可能了,他啊,估计巴不得我能长长久久地留在您身边,好守着你不要喜欢上其他人呢。”
许是因为性格三观形成最重要的童年都是在傅里身边长大的缘故,卫若兰的行事风格已经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有了很大的差别。这一点其实在卫若兰五六岁的时候,傅里就已经看出了苗头,之后她考虑到卫若兰以后大半辈子都是生活在古代,若是思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可能最终痛苦的还是他,所以后面再在他面前说话做事就会变得非常克制。
只是傅里的所有思想三观,以及行为习惯等都是在现代养成的,就算她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也难免在细微处带出几分。
所谓言传身教,卫若兰的思想等虽然没有变得与现代人一样,但很多想法仍是受到了影响。
但好在,没多久卫烆就将卫若兰接到身边了,他受到的影响并没有太多
实际上受到傅里的影响最大的人,还是与她最亲近的锦哥儿。不过锦哥儿脑子比一般人聪明得多,性子也比一般人更敏感,所以在与其他人接触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并本能地将这些不同隐藏起来。
只是像是类似这种古代人根本不会说来打趣异性长辈的话,卫若兰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傅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也知道卫若兰这是亲近自己的表现,仍旧笑得开心:“看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你父亲亲生的呢,你父亲若是听到这话,指不定又会将你平时的功课增加三倍,好让你长长记性。”
卫若兰眼神狡黠:“只要傅姨不同父亲说,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父亲又能从何处知道?”
“兰大哥,我也是会告状的!”锦哥儿不甘寂寞地开口。
卫若兰猛地将锦哥儿一把抱起,放下后狠狠地呼噜了下他的头发,将锦哥儿原本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乍一看,还以为锦哥儿是个上门讨饭的小乞儿呢:“锦哥儿,我们关系这般好,你要是将这事儿父亲,我们可就没兄弟可做了!”
锦哥儿哼了一声:“谁稀罕!”
但到底,没有再说要向卫烆告密的话了。
傅里与卫若兰对锦哥儿都相当了解,看他表现便知道之前说要告密的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心里并未有这样的想法。是以听到锦哥儿这傲娇的话后,不禁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卫若兰赶紧将傅里母子二人迎进了大门:“傅姨今年来的不甚凑巧,前些日子我表嫂生了个大胖小子,今日正巧满月,家里的老太爷与老太太一大早便过去帮忙表哥招待客人去了。父亲之前接到您会到京城的信件后,算好了日子,本来已经将最近一个月的时间都空了出来,就想着等傅姨到了,他好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你们。谁知道黄河一带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暴雨,就在前些天,黄河决堤,淹死了不少人。”
卫若兰一遍引着傅里二人往里面走着,一面解释今日父亲为何不在,“这事儿本来与父亲这个武官没有什么关系,但坏就坏在黄河水患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皇上命人筹措赈灾银两时却发现,国库里的存银竟然不到一百万两了。偏偏这次的水患又尤其大,牵连范围更是百年难遇,自然,灾区对赈灾银子的需求也格外庞大。皇上震怒,立刻命户部查找原因,然后便将之前几十年的旧账全都翻了出来,原来国库会出现这么大的亏空,还是因为前些年文武百官及皇室宗亲、勋贵老亲等人国库借银成风,不管家中条件如何,总会到国库借银。数量也从几十两银子到上百万两不等,这几十年积累下来,国库可不就被掏空了?”
傅里挑眉:“这倒是稀奇,国库里的银子应该大部分都是老百姓缴纳上来的税银吧?皇上就这么大方地让文武百官借?”
卫若兰这些年跟在卫烆身边,见识早已经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傅里的问话,他只略想了片刻,便回答了上来:“这事儿还得说到当今身上。当今仁厚,年老之后更是念旧情,对朝中文武百官相当宽仁,只要犯的不是大错,他总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就这么放过了。因为这,所以在前些年有些个官员因为家里太穷而没办法在京城生活下去选择辞官的时候,皇上便特许让其在国库借银。”
“这本是好事,但傅姨应当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先河,就跟一个堵不住的漏洞似的,自然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
而且人都是喜欢跟风的,一旦有人靠着这个皇上的善举谋得了许多利益,其他人难免眼热……
然后,这借银之举自然蔚然成风,再也刹不住车了。
傅里点点头,已经明白这事儿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只是……
“这事儿与你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傅里疑惑,“若是皇上想要追缴欠银,直接派下龙禁尉一家一家地上门便是。你父亲的虎符早已经上交给了皇上,这事儿他根本就沾不上边儿啊。”
说来这也是傅里欣赏卫烆的一个点儿
年少成名,又得了天大的功勋,愣是将一个没落勋贵之家拉回、不,甚至是超过了先祖之荣光,这样的人应当是想到自傲,且完全有本事有资格自傲的,然而在这样烈火烹油一般的处境当中,他竟然还能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等到回京后得到了定威侯的
爵位后就干脆利落地将虎符交还给了皇上,这样的胆识魄力,这样的理智聪慧,实在让人不得不折服。
卫若兰却叹了口气:“这事儿本来与父亲确实是没有一点儿关系的,但谁让,皇上临朝询问哪位皇子能为其解忧时,四皇子站了出来呢?父亲作为四皇子的至交,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又是四皇子阵营中唯二的武将,还是唯一的京官儿,他自然就成了给四皇子压阵的不二人选。这段日子,父亲正陪着四皇子按着户部账册上面的名单,挨家挨户地上门收缴欠银呢。”
傅里先是一愣,旋即失笑:“这可真是……”
罢了,这件事若是做成虽然可能得罪朝中的文武百官,但四皇子本来走的也不是结党营私之路,无论是对四皇子还是追随四皇子的这些人而言,都算不上坏事。
虽然听着,确实有些哭笑不得。
“我同傅姨说这事儿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让您知道,您今日上门父亲不在,并不是出自他本意。”卫若兰笑了笑,“说来今日我本来也是要去表哥家为贺喜的,但父亲不知您何时会来,便特意让我留在了家里,没有让我过去。因为这事儿,老天爷与老太太还有些不高兴呢。”
傅里一愣:“若是你祖父祖母不高兴了,我们还是告辞吧,你也好赶紧到你表哥家去。这个时间,你侄儿的满月宴应该还没开始呢。”
卫若兰摇头失笑:“傅姨,你这话就小看父亲吧?虽然一开始老太爷与老太太确实有些不高兴,但很快便被父亲安抚下来了。况且您是不知道,经过这几年的周旋,老太太对您可不知道有多好奇,又有多想要见您。您要到京城来这事儿,若非父亲一直瞒着,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傅里却没有相信卫若兰这话:“你也不必只编瞎话来给我听,像是我这样的身份,别说是还带着一个孩子了,就算是如今还是黄花大闺女,想来府上老太太也是看不上的,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到来感到高兴?”
她这话说完,卫若兰还没怎么样,锦哥儿就觉得不高兴了:“娘亲,若是兰大哥的祖母不喜欢您,我们也不要喜欢卫叔叔了。”
傅里觉得好玩儿:“你不是挺喜欢卫叔叔的吗?”
锦哥儿冷哼:“虽然我很喜欢卫叔叔,但又不是只喜欢卫叔叔,娘亲对卫叔叔也不是非嫁不可不是?您长得这么漂亮,光是巴州府内想要将您娶回家的人都好几十,您又不愁嫁。再说,您之前不是说了,您一个人带着锦哥儿生活也挺好的,嫁不嫁人都无所谓?若是卫叔叔的母亲真不喜欢您,您还是不要嫁人为好。”
卫若兰脚步一顿,转头好笑地看着锦哥儿:“锦哥儿你在父亲面前说话可要小心些,若是让父亲听到这话了,他可不会顾忌你是傅姨儿子的身份,保证立刻将你提溜到我家的练武场,好好教导你一下。”
说完看了眼锦哥儿小身板儿,“啧啧”两声,“不是我说,就锦哥儿你这小身板儿,在父亲手底下连一招都过不了,到时候只有被练得哭爹喊娘,话都说不出来的份儿。”
想到卫烆以前教他习武时的种种表现,锦哥儿难得生出了几分退缩。
但很快,他便挺起了胸脯:“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是卫叔叔因此就对我生出不满,只能说明他心胸狭窄,这样的人就更不是娘亲的良配了,只能淘汰!”
“噗哈哈哈”
傅里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卫烆看出锦哥儿脸上的认真,反倒觉得头痛不已
若是被父亲知道锦哥儿会这样说的根由是在自己,父亲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因为这一变故,卫烆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只顾埋头往前走。
傅里本以为卫烆与其父母都不在府上,定威侯府中应当只有卫若兰这一个主子在才是,然而等三人来到花园的时候,却发现湖心亭竟然已经坐了两个人。
走进一看,竟发现那两人一大一小,很像是母女。
事实却并非傅里猜测那般
因为这两人虽然瞧着年龄差距有些大,其中一人的年纪更是比傅里小不了几岁,但她头上梳的发型却不是妇人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