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七海先生露出这样表情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虽说我用了男性的方式称呼那个人,但是,也有可能会是女孩子的吧。
“泷岛小姐又在心里乱想些什么?”七海先生问。
用“乱想”有些过分吧。我抗议地看着先生。
“他是,?”七海先生笑了笑,?突兀地接上了原先的话题,?拉远了目光,?像是怀念故乡的鸟雀一般望着丛丛绿叶中的某一点,?“是个非常活跃的孩子。”
赤也活蹦乱跳挥拍子的形象在我心里浮现出来。
“食量很大,?我和他一起出……门的时候,?他能狼吞虎咽吃很久,?有一次吃了汉堡又吃了一大碗拌饭,咸到掐着嗓子找水。”
我又想到赤也吃饭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样子。
“干什么都喜欢冲在前面,?直率得有点傻气,?”七海先生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手指抓住轮椅扶手,困惑地说,“抱歉,?其他的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
“真令人头疼,?”他皱着眉头笑,?“可能最近太忙了吧。”
“……”
我忘记是从他开始皱起眉头的瞬间、还是用奇怪的笑容看着我的瞬间,?我开始感到难受的。
我就像小时候分不清调味料,把小米辣腌在白醋里,?咬一口嚼碎还要硬生生咽下去一样,被呛得所有想法都化成眼泪,酸麻和辣痛沿着千万的血管扯住心脏,向手、向脚四面八方揪紧。
为什么只是听一个秘密,就会这么难受啊。
七海先生正在望着的蓝紫绣球花,?是不是在过去某个夏季也开在过他与那位同学的面前。
“那他呢?”我仰着头,“那位同期先生呢?”
“我离开了,不,是我想远离过去的一切,从那里逃跑了。”
“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与他相遇过。”
七海先生转到我面前,屈膝蹲下,小心地捧着我的脸:“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泷岛小姐这么容易流泪。”
“只是和故友分开了而已啊。”
说这句话的七海先生一如往常,可我看他连闭眼掩饰情绪都像在说谎。
我眨眨眼睛,一大滴泪落下的时候,被糊住的视野蓦地光明起来,我也学着七海先生的样子捧着他的脸,轻轻摁住他的嘴角:“那先生不要笑啊。”
“离开朋友一天,就已经算很久了。”
“七海先生怀念他,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如、如果想回去看他又胆怯的话,”我轻轻松开手,觉得指尖烫了起来,“我可以陪着先生的。”
虽说我的胆子也不大,但是只是探望故人的话,我还是可以胜任陪伴七海先生的工作的!
所以不要怕啊。
七海先生凝看着我,然后放低视线,也松开了手。
这样的他映在我眼中,像极了离群失所的天鹅,他向下弯着修长的脖颈,收紧美丽的翅膀,被他眼中可能空无一物、苍白到恐怖的天空压得再也飞不起来。
但是。
实际上真正的天气正风清气朗。
开放着绣球花的夏日,拥有蓝到令人一眼沉溺进去的苍穹,花之上有可以栖息的树枝,再之上,还有适宜舒展羽毛丰满洁白羽翼的清风,以及团团绵绵让人想钻进去睡觉的云朵。
我不知道七海先生看到的风景是否和我有异。
但是天鹅先生应该看看这样的好天气,不管是返回居所,还是去往下一个拥有繁茂枝桠和清澈河畔的新家,都是非常适宜的。
就算,真的有必要停在这里,被不可名状的东西压住。
就算他现在只能低下头,捧着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甜品师小姐。
就算他好像试图忘掉天鹅的身份和同伴。
但是再怎么勾着脖子,他还是不会变成他以为的、他试图强迫自己接受的、被圈养的某种不如天鹅可爱的鸟雀。
毕竟七海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啊。
“七海先生,失礼了,但是你现在可以好好看看我吗!”
我把手放下来,很可笑地向上张开双臂,闭着眼睛喊:“先生你看我!”
看我手指着的好看天空,还有在我用手臂向先生展示的所有花花草草,甚至还有一直跟着先生的猫咪,全都是属于七海先生的景色。
只要看到它们,就觉得明天还是可以期待的。
我害羞地说不出这些话,只好用力振着手臂,像是花田的主人考察自己的领地时骄傲地伸展双臂拍宣传照一样,急切地说:“先生你快——”
打断我的话的是突然拥住我的七海先生。
他压下我的手臂,贴近我,绕过我的手臂将我环在他的怀里,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猛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发出一个疑问词:“……诶?”
七海先生微微收紧手臂,只露给我泛红的耳垂。
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和合时宜。
但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抱着我的七海先生——
“好可爱。”
我没控制住,喃喃出声:“虽、虽然有点意想不到,但是如果这样抱抱先生能让先生好受一点的话……”
“泷岛小姐,我……”
然而我的后半句话与七海先生无比慎重说出来的话语碰撞在一起,我停下来,等着七海先生讲完。
拥抱着我的七海先生也停了下来。
他身体突然僵住了。
——
那之后七海先生非常迅速地放开我,非常迅速地送我回医院,然后语速非常快地、一条一条地盘问我是否需要一系列物品和事项。
我被他问得两眼发懵,但是鉴于他势必问出什么然后赶紧去办的气势,好不容易用被轰炸得晕乎乎的脑子思考出来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