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领抹上往往有着繁复鲜艳的图案,这些图案少数会是刺绣而成,而更多却是印的、画的!类似的做法在东瀛一直有传承,手工在纺织品上绘制图案所得的布料,在现代东瀛依旧代表着‘最高’!
譬如红妃这一套衣服,那件褙子就有印金彩绘的领抹。
何谓‘印金彩绘’?就是在凸纹的印花板上泥金,然后在领抹上印出金色的图案轮廓,再在轮廓中填上色彩。此时的‘金’是真的用了金粉,而此时的‘彩绘’,很多颜色的颜料非常难得,特别是矿物颜料其实就是磨碎的宝石,十分昂贵!
另外,那件花罗百褶裙上也另有玄机!素色暗纹的裙子上有洒金圆点儿图案,而此时所谓的洒金图案,要用贴金的工艺才行——先在印板上涂胶剂,印到布料上,然后再在布料上贴压金箔,等到胶剂干了,敲动金箔,胶剂以外的地方金箔就会脱落,形成图案。
如此而成的衣饰如何能不光华灿烂?
不过这还不是三套衣服中最华贵的,最华贵的应该是那套大礼服!
此时女子穿衣,最常见的就是背衣,即抹胸、裙子、褙子三件套。虽有交领衣上襦下裙的穿法,但常见于家常和下层女子。而褙子如果是缘边长褙子,那就是礼服了,譬如红妃她们二加之礼时穿的红色长褙子,就是再典型不过的礼服。
而若是比长褙子更正式一些,所谓的大礼服,就是将褙子换成大袖衫!
考虑到总会有一些极正式的场合需要穿大礼服,师小怜也给红妃定了一套。
大礼服中的大袖衫不再只是领抹华丽,而是遍体印金彩绘,远远望去,金光闪动。至于裙子,则是一条同样印金彩绘、裙襕装饰的极尽华美的褶裙,而这裙子之外还罩了一层半透明的罗裙,上面有一组洒金图案极为讲究,依次是假山石、池塘、鲤鱼、花卉等等,分明是庭院中的一个角落。
手工业时代,就不要指望纺织品有多便宜了。就算是贫苦百姓穿的‘布素衣裳’,一件厚实些的秋衣外袍也要数百文,薄一些的夏装数百文则是可以买一套。而富贵之家,在服装上的花销就更打不住数了!特别是在此时奢侈之风渐渐传开,大城市娘子都喜欢赶时髦的情况下,在这上面怎么花钱都不算奇谈。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朝廷里传出来的宫中宫女服饰采办之事吧!宫女们一整套衣服账上显示的是一百五十贯,考虑到这些衣服每季都要发,还不止发一套,宫中光是她们的服装开销就很可观了!
为此大臣上奏,请求皇室削减这方面的开支。
这本来是好心好意,谁也说不出个错来!但有机会出入宫廷的女乐就私下说了:“宫中采办向来油水丰厚,说是一百五十贯一套的衣裳,其实外面买来一百贯也就够了虽说开销依旧不小,但宫中是什么地方,也该有这样的排场才对!”
贵籍女子家大多有钱,贵籍女子若是出门见人,一百贯一套的衣服是很常见的(家常则要便宜的多)。而宫女们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她们也都来自权贵之家,本身有一个贵籍,这样的衣服都穿不上,总是有些不像样子。
这是女乐们的想法。
此时哪怕是普通良籍女子呢,也喜好给衣服缝上漂亮的领抹,专门去领抹铺子购买各色领抹。而这些领抹哪怕是最普通的,一条也得千钱了!
红妃三套衣服总共花了五百四十贯,有一些零头潘老五已经给抹了。三件衣服中最贵的是那套大礼服,另外两套中,那套花罗的‘只值’一百贯左右,剩下那套倒是比它还贵一些,主要是这套的领抹上钉了一些珍珠,这些珍珠虽不大,却是比较光圆的,可不便宜。
“小老儿这儿再赠小娘子十双白罗袜、两条销金罗帕,算是与小娘子贺喜!”红妃试衣完毕,也没什么可修改的。这边潘老五一面让人将衣服送到撷芳园去,一面又让徒弟加了一些赠品。
师小怜觉得潘老五做的这三件衣服上身效果都不错,便让他再给红妃量身,又让红妃自己选定布料、样式等等,再做两套华贵衣裳。另外,又以红妃几件家常衣裳旧了、不合身了为理由,让她做了几套家常衣裳——其实红妃多的是家常衣裳,好多是□□成新的,根本不缺衣裳穿。
不过这也不能说师小怜的想法有问题,女乐本来就是这种生活状态年轻的时候是既挣钱又花钱,年纪大了不当值了,就是只花钱了!若是年老的女乐花钱都做不到了,可不会因为她们的贫困引来怜悯,只会让人迅速将她们抛下!
社会并不觉得这样冷酷地对待一位年老女乐是没有同情心,因为她们的特殊职业的原因,当她们不再受追捧时,花钱就是她们最后得到尊重的方法了为什么花小小明明还有一些积蓄,也要收养花柔奴?担心自己的钱不够维持晚年继续大手大脚生活,也是原因之一。
生活在女乐这个群体里,即使不当值了她们也摆脱不了这个圈子。有的时候真不是自己想节省就能节省,当其他人都穷奢极欲时,自己一个成为另类,那是会被排挤的!
花钱花的高兴了,最后师小怜还给自己新订好了一套华服。
走出潘老五裁缝铺,师小怜又带着红妃径直往一家‘徐家宝货行’去。这也是师小怜常去的首饰店,据说店家从五湖四海采买来各地最上等珍珠玉石,又请宫中造作所出来的匠作设计、打造首饰,店面虽然不大,却是难得的好店!
若不是世居左近的人,断然不知道他家,只会往一些大店去!
‘徐家宝货行’是家族式经营的,就和此时大多数商铺、作坊一样。此时外面和伙计们一起照应的正是他家少东家徐小官,刚刚送走了一位胡商,展示出来的一些首饰还没有收起来呢,见到是师小怜来,便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今日早起便听着窗外喜鹊叫,知道必有贵客!这可不是见着了!”一边让伙计上茶,一边请师小怜和红妃里面坐,笑着道:“师娘子怎么自己来了?若有所需,遣人知会一声,小可自带了最新的珠翠首饰去撷芳园外候着便是!”
这多多少少有些夸张,不同于潘老五那样做高级成衣的,珠宝店这种存在格调总归是要高一些的——珠宝的价值总比高级成衣保值,高级成衣也就是买回去的时候值钱,之后再卖出往往折价的厉害!珠宝则没有这个忧虑。
而且不同于上百贯的高级成衣销售总有限,女乐们是店家们眼中最好的主顾。珠宝首饰的消费,贵族女眷并不会比女乐少多少当然,女乐依旧是珠宝店的VIP,只不过珠宝店的老板不会有裁缝铺的老板那么舔而已。
师小怜瞥了一眼还没收进去的首饰,好奇道:“这是哪里来的货色?倒是难得!”
香茶捧了上来,徐小官让伙计将刚刚拿出来的那盒指环子捧过来,笑着道:“不过是南边来的指环子,原是大食商贾爱物!那些大食商贾平素论及贫富,都从这手上指环子来!金锡作环,嵌以宝石,其中最上等者有‘猫儿眼睛’这一名目,光焰之下,宝石犹如活猫眼珠,殊为不易!”
“原来咱们这儿是不卖这样指环子的,只因近年来开封府大食商贾越来越多,才想到自南边购进些,卖着试试看罢!”这样说着,徐小官又道:“方才那大食商贾看中的是其中最好的一只,在南边广州也是难得的他问了价,小可回了五百贯,委实也不算贵了,却还是没买。当然,若是师娘子要,三百八十贯拿走,敝店不挣钱也罢,小人做得了这个主!”
这话半真半假,给师小怜‘内部价’是真,但要说不挣钱了,那就值得商榷了。
师小怜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理论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嘲道:“徐小哥心可不诚,若是有心偏奴家,何必拿这指环子做筏子?奴家要这猫儿眼睛的指环子有什么用?也就是这块宝石还不错可奴家实在拿不出手啊!粗粗笨笨的,怎么戴?”
这本来就是卖给胡商的东西,从风格上也不适合师小怜这样弱质纤纤的女乐。
徐小官乖巧的很,连忙自打嘴巴道:“瞧小可说的这话,是不该拿这些货色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让伙计将样式最新颖的首饰拿来,另一边也奉上一本册子:“若是师娘子这些都瞧不上,还可瞧瞧这些新绘出来的式样册子,定好了样式再请匠作去造作便是!”
师小怜笑着抿了抿唇,指了指一边的红妃笑道:“这是我家二姐,如今做着女弟子,正该置办一些拿得出手的首饰拜徐小哥你用用心,色色都用最好的,切莫拿那外行货色糊弄!”
徐小官一听就知道这会是是一笔大生意,女弟子初初置办首饰,一些人会比较扣扣嗖嗖,毕竟囊中羞涩。但有些人却会格外大方,因为这是攒家底呢,反正早晚要买的东西,不必在这个时候节省——这些人往往是官伎馆内部子弟,有母亲、姐姐之类的人留下不算少的钱财。
眼前漂亮的女弟子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考虑到此处,徐小官眼睛都亮了许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向师家姐妹推销自家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