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对红妃和气地笑了笑:“师娘子不必多礼,今日朕与舅舅微服私访而已哈哈哈,说来也是巧了,正遇上周夫人‘大发雌威’!晓得师娘子难为,舅舅这才请师娘子过来哩!”
其实是柴禟请的,但他这样说,在场也没人觉得有问题其他人是觉得,如果不是李汨看红妃与其他人不同,柴禟也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左右就是个女乐而已,撷芳园那么多,刚刚尴尬场面中也不止红妃一个难做人,为什么只有红妃被领出来了,就是因为这个!
而在柴禟,他更加清楚,他真的只是转达舅舅李汨的意思李汨当然没有说出来,但他就是知道。【赌上大外甥的自信jpg
红妃微微颔首,又向李汨多行了一礼,口齿清晰道:“奴拜了襄平公,多谢您费心!”
红妃其实对李汨非常感激,不管李汨到底怎么想的,从铺房以来他一直在帮自己是真的。且不论他没有强迫自己,平日对她也多有照拂,就是这些不算,红妃也是有沾他光的——因为李汨为她铺房的缘故,原来在外行走时容易遇到的一些麻烦,如今都很少见了。
外人觉得他有李汨撑腰,又或者干脆视她为李汨的禁脔,往常如郭可祯那样仗势欺人的,都偃旗息鼓了。
柴禟特别注意着李汨,惊讶地发现,李汨神色中并没有出现‘愉悦’之类的情绪,反而眉头微皱,飞快地阖了阖眼李汨有一段时间专门给柴禟上课,那段时间柴禟习惯看李汨脸色揣摩,多少有些心得。
他知道,这不是李汨在生气,这其实是他在为难。
面对柴禟有的时候的不配合,李汨身为舅舅、身为老师,应该拿出威严来管束。但他们两人一个是君,另一个是臣,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即使是李汨,在那等情境下,也是会为难的。
如今李汨又为难了这是没错的,但柴禟不明白的是,他在为难什么——眼前发生的事是明摆着的,师娘子感谢他而已。再者说,师娘子只是个女乐,还是李汨铺房了的女乐,他对她有什么好为难的?
心里想知道,又不能直接去问,柴禟只能回头与张皇后说起此事:“真古怪啊!舅舅有甚可为难的呢?”
张皇后乍闻此事不懂,追问了前因后果,这才吃吃笑了起来。她人还年轻,虽是做了皇家的媳妇,却也是比较活泼的。便对柴禟道:“六哥好不懂事!这正是舅舅动了真心了师娘子生受他好意他才觉得欢喜,这般生疏客气,才不好呢!”
“啊!”柴禟听这话,觉得有些不对:“朕自然晓得舅舅看重师娘子,但”
张皇后摇摇头不说话了,他觉得丈夫根本不明白,他只是觉得自己明白了,然后推己及人。
而另一头,柴禟回宫之后,李汨送红妃回撷芳园。红妃瞧着外头的细细秋雨,道:“这样近,很不必坐轿了,奴走着回去罢!”
李汨像是未听懂红妃的暗示一样,从旁边亲随手中接过了雨伞,朝红妃微微颔首:“走罢。”
雨伞撑开后,李汨与红妃是并立着回撷芳园的。这会儿撷芳园由周舍人夫妻带来的风波早就平息下来了,红妃和李汨从侧门入,正遇上钱总管和陶小红说话,因为之前周夫人的关系,陶小红今日在小舞台是没法表演了,眼睛哭的红红的,一径跑到了后头。钱总管怕她年纪小小,遇到这种事心里想不开,生出事故来,便特别拉着她说话。
眼下安抚的差不多了,就见红妃和李汨联袂而来,喜的要不得:“红妃见了官家了?襄平公送你来了襄平公方才也在宫里?”
按照她想的,只能是李汨也在宫里,这才能送红妃回来了。
红妃不欲多生事,便只是‘嗯’了一声。
钱总管将红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笑道:“怎么回事,该让轿子一路送进来才好,怎得半路走过来的!瞧瞧你这石榴裙,这般鲜艳的好颜色,好看是好看,却是最不经染的!如今这般,再不能穿了。”
她以为是红妃与李汨情意缠绵,为了能多相处一会儿,特别走路的如今女乐可讲排场了,有的时候两个场子只隔了一条街,下一个场子就在街对面,也一定要坐轿子过去。红妃这样下雨天走路,又没什么特殊情况,她肯定是要多想的。
至于红妃那条红艳艳的石榴裙,此时裙角一片因为雨水确实染的厉害,最下面一点儿还有些泥点子女乐们的衣裙常见华丽的,红妃又是去见官家的,选的裙子就算不至于拖地,也是能完全盖过脚面的那种。
走在下雨的街上,她就是再有女乐的仪态,也没法避免这种情况。
丝绸的料子本身就娇贵,红妃平日的衣裳洗过小几次之后就只是半新半旧了!家常衣裳就罢了,她个人不是个奢侈的,那样也能穿。要外出见人的衣裳却不是那样,往往最多浣洗一次(很多时候女乐也会注意那些昂贵的服装,不让其随便染上污渍,回来换下后,没有污迹也是不洗的)。
像红妃这条石榴裙,料子好,颜色染的也好,这就意味着极其难伺候!搓洗是不可能搓洗的,如这般样子可以断定是‘没救’了。
当然,钱总管也不是真的可惜这条裙子,女乐生活奢侈,一条裙子算得了什么呢!她另有目的在。
果然,第二日就有好些裁缝排着队过来让红妃选料子做衣裙。
最好的料子做衣裙也就罢了,关键是来的裁缝有好几家的,料子也大有随便红妃挑选的意思——按照这个意思,红妃做衣裙的数量竟是‘上不封顶’了!要知道女乐们的衣裳是很贵的,平时女乐有钱,一件两件衣裳不在意,但也没有放开了随便做衣裳的道理!
钱总管见到了这场面,便笑道:“早知襄平公格外心爱红妃了,晓得红妃坏了一条裙子,必然是要为红妃补上的,只是没想到襄平公恁的客气。”
其实是有想到的,主要是李汨这段时间对红妃太大方了。
和其他女乐一样,红妃从未主动向‘丈夫’要过什么,事实上她面对李汨更多的是心虚。别的女乐付出了身体,要这要那实际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她,和李汨其实是很清白的,比李汨每日穿的道袍还要清白干净。
但即使是如此,李汨只是按照‘惯例’给她的,也叫馆中女乐咬碎了一口银牙,嫉妒的紧。
身为完成了‘铺房’的丈夫,在关系存续期间,男客是要为女乐付生活费的。理论上说,这期间女乐的所有账单,男客都要为其勾了。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女乐的账单勾起来,有的时候哪怕是有万贯家财,也是要手抖的!
若是让她们知道所有一切都有人付账,岂不更要下死力气花钱?那就更不能承担了。
所以,一般都是男客与女乐约定一个生活费额度,多的没有顶,少的也至少两百贯。至于‘生活费’之外,女乐能从‘丈夫’手上拿到多少额外的礼物,那又是一件各凭本事的事情了。
红妃属于极少数的,铺房的丈夫将所有账单都勾了的馆中逢年节开销,眼下又是勾账的时节,红妃都没有收到账单!凡是她常去的店铺,李府的管事都提前打过招呼了,账单直接送去李府就是。
没听说李汨额外给红妃什么礼物,但只是勾账单这种豪气,已经让其他都不再重要了!
而如今,钱总管特意在李汨面前提那一句,本意也不是图几件衣裳——李汨对红妃的账单来者不拒,要知道上次的账单因为结的是成为正式女乐前后花费的账,所以开销格外巨大呢!就这样,李汨也没说什么。
如此,想也知道,红妃可以随便去做新衣服,到时候签了花押,送去李府结账就是。
她图的就是今日的场面李汨这样的人送衣裳,总不会真的只是一条裙子,场面肯定颇大。官伎馆就是最喜欢传扬这种‘场面’,哪个女乐的男客格外舍得花钱、用情格外深,一掷千金如何如何,大家都喜欢说这些故事!
而这些故事里会暗暗透露出一个女乐的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