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观音》即使是在后世,娱乐活动极大丰富的时候,也能给观众带来极大的震撼,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在古代,其带来的震撼只会更强——这一方面,是古人娱乐活动远不如现代人,好一些的表演都是贵族专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古人更虔诚,更相信世间真有神佛。
现代人看《千手观音》,也能看到一种佛性,一种这类舞蹈的才有的震撼。但这和真正信仰佛教的人看到这些之后的感受是不能比的当然,现代真正信佛的人不一定认可《千手观音》里表达的东西,可能觉得这是艺术,但和真正的佛家不是一回事儿。
然而古代却又情况不同了,古代的信徒比现代多得多,可在一些概念上的东西上,是远没有现代信徒那样‘较真’的。或者说,现代人圈定的‘概念’,本就是经过时间的洗礼,一代又一代人慢慢确定下来的。
在确定的过程中,很多东西当然不会那么严格佛家自家人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佛教传出之后,会在不同的国家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不说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之别了,就是东瀛那极端世俗化的佛教体系就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奇葩了,最初之时谁又能想到经过不同国情的改造,会有那样的不同呢?
台上的舞蹈在继续,红妃的眼睛始终半阖着,这一点她比原版的舞者做的更彻底。原版的领舞也常常半阖着双眼,仿佛神佛。但不知是因为对‘千手观音’的理解不同,还是为了确定旁边老师的引导手势、配合其他同伴的动作,眼睛其实正常状态更多。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虽然是翻跳人家的舞蹈,红妃作为舞者还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正是出于自己的理解,她的千手观音要更不亲近人一些慈悲归慈悲,可神佛的慈悲应该是对众生的,这众生甚至不只是人。
‘千手观音’在舞台上动作,属于观音的‘千手’伸出又收回,也有的时候会轻轻摆动。这些动作,有的很轻柔,有的又很迅捷。而这轻柔与迅捷,其实都不符合‘人’的特点,配合音乐有一种神圣又古怪的感觉。
普通的舞蹈,不会刻意追求这种小动作与直觉相悖,但在《千手观音》中需要故意如此。正是这种古怪,才让人一点一点觉得舞台上的不是人,是‘千手观音’。
既古怪,又让人忍不住俯下身子去膜拜。
这或许就是写在人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人就是会崇拜一些超常的、有些古怪奇特,甚至让人觉得恐怖的东西。一些原始的宗教里,神明还表现的很残忍,那就不说了,恐怖的东西简直家常便饭。
而一些相对没那么原始的宗教,虽然因为社会进步,恐怖、古怪的东西慢慢删减、改写,几乎已经找不到了。但只要仔细去找,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就好比这千手观音,有上千只手,每只手中有一只眼睛这和让人掉SAN值的克苏鲁旧神又有什么本质不同?
宝相庄严、古怪、美丽甚至于炫目。
当《千手观音》结束时,现场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这个过程中红妃就保持着最后的动作不动。她不动,身后的舞者自然也不动,仿佛静止,仿佛她们就是一座千手观音像。
良久,柴禟这个做官家的才第一个打破了现场意料之外的安静,叹息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见得此舞,真知世上有观音,怕是不信神佛之狂人,也须得感慨良多。”
这样说着,他还对一旁侍立的大相国寺主持道:“慧真法师,你说呢?”
“阿弥陀佛老僧观此舞亦有所得,此时方知须弥山为何有乾达婆。”慧真老和尚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乾达婆就是伎乐天,天欲作乐时,他们就会显化出来。
虽然伎乐天在佛教体系中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神,还好比是仙宫中的普通仙娥,但仙就是仙!此时慧真以此打比方,既是同意柴禟的话,表达了对表演的赞美,也是称赞这些舞者本身。
如果直接称赞,其实是不太好的,慧真到底是大相国寺的主持,而不是什么年轻奇僧,他这个身份需要老成持重一些。但官家有言在先,不称赞一番也没有道理,更何况就是他也不能说这表演不好。
而这样以须弥山、乾达婆来打比方,就很合适了。总不能说,佛经里的神佛也有错吧。
慧真其实就是慧空的师兄,此时慧空作为慧真的小师弟,虽然没能在官家身边有个位置,却是更加自在的——他的位置也很好,同时又不用伴君如伴虎。
他看到红妃等舞者舞蹈完毕,和周围的人一同静默。回过神来后才对身边一个同龄人,但却是师侄的和尚道:“天人化生,无形无相,众生万相我可得了!”
说着,大笑一声,头也不回走了。师侄想去追,但又挂念今日官家、太后等都驾临的场合,没法去追。只能临时唤了一个小沙弥,叫他去看着这位小师叔——实在是这位小师叔太不循规蹈矩了,看他刚才有点儿疯癫的样子,不知道他会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