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懿欢伸手去解,可那衣带不知怎么缠的,越解反而越乱,她的情绪在那一刻,仿佛也受到干扰一般,越理越乱。
谢衍静静看了她半晌,哑声道,“我来吧。”
花懿欢摇摇头,“不用。”
她稍一使力,将自己那半截衣带扯断了去,那半截衣带,轻飘飘地落下来,花懿欢飞速跳下床走了。
谢衍望着断掉的那半截衣带,自嘲一笑。
如今她,就这般不想同自己扯上干系吗?
花懿欢心口微微有些发堵,她明白,这是无情道的作用,无情道会使她的情绪变得迟钝,但反之,如果情绪冲破束缚,那后果不堪设想。
无情道破碎的后果,她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她压下心中异样,暗中希望剩下这六日,能叫她功德圆满。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她的祈祷,余下这几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气氛也一直保持最初的疏离。
直到最后一日,花懿欢将真气帮他输完,收回手之后,她安静垂下眼,知晓自己要走了,又不知该如何同她告别,只得没话找话,“陛下可感觉,身体好些?”
今日两人之间没隔帘子,谢衍瞧着她安静容颜,低声道,“好多了。”
听他这样说,花懿欢终于真心实意笑了一下,“那就好。”
也不枉她耗费百年的修为。
她同往常一样走出殿门,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她还没有同他好好告别。
心脏之中,那股钝痛又有隐约复发的迹象,她不再纠结,忙抬步离开。
她徒步走出宫殿,找了一处安静之所,掐了诀,却发现有些怪异,她怎么也找不到回九重天的通道。
她如今虽虚弱,可断不至于连这等低微的术法都用不对,她正要再用,山体忽然一阵轰隆之声,她抬眸去看,只见一块大石朝她滚落过来。
“小心。”
腰间传来一股力道,拉着她向一旁,躲开那大石,即便没回头,她也知晓,是谢衍。
他认出她来了,花懿欢立刻明白过来,她忍不住想,他是……什么时候认出自己的?
不等她多想,周遭的景物忽然飞速变幻起来,好像按下快进键一般,霎时间草木枯萎败落,天上下起鹅毛大雪。
花懿欢凝神一瞧,暗道不好,他们俩这是一脚踩进阵法之中。
且是最坏的情况:凶阵。
她如今虚弱,连这样的异样都没瞧出来。
这阵,只针对有术法修为的生灵,一时之间,花懿欢只觉得身上像有千万蚂蚁在噬咬着自己。
她情不自禁攥紧谢衍的衣角,“唔……”
一声轻哼从唇齿之间溢出,谢衍瞧不见这阵法,但却能感知到有些怪异,他低头望着花懿欢,“你怎么样?”
自然是不好的。
这阵法,竟能吞噬修为,好生阴毒的阵法。
若不赶快破阵,她怕是要被吸干。
花懿欢废力抬眼观望四周,却找不到阵眼所在。
雪花大颗大颗降落下来,不仅影响视线,也让周遭的气温变得很冷。
她如今灵力溃散得厉害,强行破阵,只会加快她的修为消耗。
她咬破舌尖,试图借疼痛来保持清醒,谢衍似乎察觉出她的意图,“你在找什么?”
“阵眼。”她回道。
她并没有指望他一介凡人能帮到忙。
阵中时间流逝不知如何算法,但花懿欢觉得好漫长难捱,她咬牙保持清醒,谢衍忽然问道,“是在那儿吗?”
花懿欢顺着他的视线扭头去瞧,见上方石壁上,微微闪着一丝光亮,伴着雪光,极其不易觉察——正是阵眼。
如今这时候,只能找个什么东西将它打下来,花懿欢疼得浑身发抖,是半点术法也使不出,好在她还有些基本功,当即拔下头上簪子打了过去。
簪子太轻,撞到崖壁上,碎成两半,她又脱下手中镯子,砸了过去,已然是和簪子一样的下场。
花懿欢下凡这装扮,本就朴素,身上统共也掏不出第三个饰品来。
她压下舌尖颤意,嗓音还是有些发抖,“你有吗?”
谢衍解下身上玉佩,“这个可以吗?”
花懿欢将玉佩接过来,芥子空间之中忽然一阵嗡鸣,是那把流光剑,感受到花懿欢的危险,发出铮铮鸣镝声。
这把无妄君的剑,花懿欢在全盛时期操纵它,尚且力不足,何况如今这境况,当即想强压下它的躁动,可却适得其反,反而叫它挣脱出来。
剑“咣当”一下,从芥子空间中飞出来,插到一旁的树上。
花懿欢怕吓着谢衍,忙道,“它只是有些不听话,不会伤人。”
谢衍的视线定在流光剑上,这把剑,他明明从未见过,可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指引他,他朝那把剑走去,伸手握住剑柄,花懿欢心中陡然一惊,这剑脾气不好,旁人更是碰不得。
还没等她反应,谢衍已经将那剑从树缝中拔了下来。
花懿欢心中有些惊骇,但未深想,只当是在阵中,这剑转了性子。
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谢衍的玉佩,瞧他和那把剑“相安无事”,遂问他,“你少时可有习过武?”
谢衍微微颔首,目光无声掠过她苍白脸色,“要将那亮光打下来吗?”
花懿欢点点头。
谢衍确实习过武,他箭术很好,如今虽没趁手的工具,但也不影响他的发挥,他手执剑柄,把它当做长矛来用,一剑刺过去,光亮应声而灭。
阵法破碎的一瞬间,巨大冲击袭来,花懿欢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谢衍眼疾手快地接住花懿欢,流欢剑“咣当”一声砸到了地上,发出愤怒的嗡鸣声。
遍寻花懿欢不见的墨檀,听到流欢剑的嗡鸣,赶了过来,谢衍抱着花懿欢,将流欢剑拾起,适时抬眼,便同墨檀打了个照面。
墨檀瞧见谢衍怀中伤痕累累的花懿欢,紧抿着唇,欲接下花懿欢,谢衍微微闪了闪身,墨檀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墨檀冷眼望着他,不明白花懿欢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凡人,“方才那样,你能护得住她吗,既然护不住,何苦再纠缠。”
墨檀说完,静静望着面前这凡人。
风吹着他的衣角,他眼眸清冷,乍然一瞧,竟比自己一个实打实神君,还要有几分超然的气度。
谢衍忽然道,“方才那样,你又在哪里?”
墨檀一噎,正欲辩驳,情绪翻涌之下,灵台倏尔一阵清明,他家主修推演之道,方才他无意识推演了谢衍的命数。
他忽然顿住,有些恍然,“你一个将死的凡人,何苦再招惹她?”
谢衍的眸光,忽然就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