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忘了他吧。我会成为您的双翼,带您前往一切百花烂漫之地——”
他低沉微磁的声音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希望,说不清来处,也道不明终点,像一道在风中飘荡了太久太久的咒语,如今终于落到了正确之人的耳中。
闻衍不愿意这样轻易地被蛊惑,顾剑寒还在家里等着他,等着他打磨好戒指回去救命,他不能就这样走入莫无涯的圈套,天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不能——
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剪。
他和顾剑寒还没来得及成婚。
闻衍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原本两人中间的位置,大概还有五六步左右,就会触到那个狰狞恐怖的邪卦。他心中一阵后怕,反手拔出了沉寂在剑鞘中的空明剑,直直退了好几步,冷着眉眼将空明剑挡在自己身前。
“陛下,你这样做,我真的会生气的。”
闻衍左手握着剑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枚原石,像上古时期的龙守护自己山洞中的珍宝一样,不容旁人觊觎。
“那我该怎么做呢?如果你打开这个卦是想把我炼成一个任你摆布的死人偶,我难道还要如你的愿吗?”
“我只是为您去除一些不必要的杂念。”
“有没有必要,是不是杂念,这些东西只有我自己有资格来判断,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为我去除?”
闻衍身上玄青色的饕餮纹此刻居然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他穿着夜行衣,唯有脖颈和手掌上的纹路显露出暗红色的火焰来,然而他却并不感到痛苦。
只是看着不远处缓缓转动的血月卦,突然想起来剑谱上关于空明剑法第九式的只言片语。
「空明九式——第九式为涅槃。
我亦已灭尽,轮回犹可安。」
他一直不曾领会过第九式的剑意,哪怕平时花费再多时间去修炼,去苦悟,最后依然是无功而返。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使不出那一剑了,但是如今——
满身灵力凝于双手,他紧紧握住空明剑的剑柄,一声清越的凤鸣却从乾坤袋中悠扬传来,那里面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大概也只有那把天阶飞鸾凤鸣弓。
与此同时,巨大的剑灵轮廓隔着区区几步距离与那轮血月对峙起来。那剑灵很亮,轮廓中似乎被填满了灿烂的光线,将无边的夜晚映照得像是白昼一般。
这样热烈张扬的剑灵和对面阴森冷怖场面截然不同,闻衍在强光的保护下,头疼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些,脑袋中也不再盘旋着莫无涯咒语般的告念,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眼下他还是没办法回家。
再不回家,可能就麻烦了。
他这般想着,于是扬剑朝莫无涯狠狠劈去。他不愿意在首鼠两端之中失去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无论他的前世与莫无涯有何牵连,凭他对顾剑寒犯下的种种罪,对天下人造成的所有孽,以及这个要将他吞噬的血月卦……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任何缓和的可能。
莫无涯必须死,他才能回家。
那一剑闻衍用了十分力,一分都没有保留,清越的凤鸣夹杂的风声朝魔雾的中心呼啸而去,凌厉的剑意和穷奇双翼猛烈碰撞,于平地掀起一阵剧烈的风沙。
闻衍平时放在剑道上的时间并不算多,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闻衍对上莫无涯简直没有一分胜算,但剑意消散之际,不知从何处居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龙吟,强光中缓缓浮现出一只有首无身的饕餮来,闻衍低头一看,自己手腕和手背处的饕餮纹已经消失不见。
莫无涯眉头紧锁,脸上却浮现出一股难以自已的崇拜。不同于别的情感,那是凶兽与生俱来的对于同类强者的慕恋,然而有的凶兽一辈子也许就只能懂那一种关于爱的情感,于是便把那当成了爱的全部真谛。
那幅穷奇飞跃图也慢慢凝出了实相,饕餮和穷奇在半空中对峙,突然间居然毫无预兆地撕打在一起。饕餮好食,张口可吞噬天地日月,撕咬下穷奇的翅膀嚼食吞尽,双眸滴血,面目狰狞,倒与一般的凶兽无二。
但穷奇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飞扑到饕餮身上死死地咬住了饕餮的咽喉,将那一片咬得血肉模糊,似乎下了死口,是想要共赴黄泉。
天地在这一刻混沌不堪,空明秘境中狂风呼啸不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闻衍身上本该留有饕餮纹的地方突然焚烧似的疼了起来,那种切骨般的疼痛几乎让他站立不住,他扶着剑往对面望,发现莫无涯已经跪了下去。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眼睛突然睁得极大,目眦尽裂。他疯了般地朝这边拼命地扑了过来,手却只触到闻衍落下的夜行衣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