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月正疑惑间,无意间从阳城子身后看到不远处的回廊处有一抹粉色的身影,她鬼鬼祟祟的,就藏在拐角处,时不时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还能偷偷跟着阳城子跑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受到惩罚的样子。
许昭月低头笑了笑,她也没客气,接过心法和仙丹,“你说你把心法给我赔罪我可以理解,可是这枚固婴丹你也这么大方赠与我,我可不相信你只是赔罪这么简单了。”
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心虚,如此理所当然堂堂正正。
“你需要便赠与你了,不为别的。”
“是吗?”许昭月慢悠悠向他走过来,她停在他跟前,与他很近的位置,他比她高,她微仰着头看着他,说话之时,故意将气息喷在他的下巴和脖颈处,“你对我这么大方,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她一直紧盯着他的表情,在她靠近的时候,她看到他目光微动,大概不习惯有人和他靠这么近,不过他也没躲开,他微敛眸光看着她,目光无波无澜,无动于衷,就像伫立在林间的修竹,不为世俗所动,傲然挺立。
许昭月垫着脚尖,她对着他的眼睛,突然把脸凑近了他,近到暧昧的程度,她脸上扬起笑,眼底也全是笑意,她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误会,你喜欢我。”
她全程盯着他的目光,在她靠近的那一刻,他的眼底荡起了一圈涟漪,很轻微的一圈,轻到微不足道,就好像一件完美的玉器之上多了一小缺口,缺口虽小,却彻底坏了玉器的美观和价值,她知道他意动了,哪怕只是轻微的意动,然而她很清楚,在这一刻,他分神了。
那正好,许昭月指尖凝聚水液,就在他眼波微乱的这一刻,她猛然挥动手指,凝聚的水液就向着云乔皙袭去。
云乔皙一直在不远处偷偷看着这一幕,在看到许昭月骤然靠近阳城子时,她大约也是惊到了,竟探出了半边身体。
已是元婴期的许昭月,运转的水液杀伤力比以前强了很多,那水液直接打进云乔皙身体里,她根本避无可避,她顿时双目圆瞪,疼得皱了一下眉,口中瞬间溢出一口鲜血。
阳城子这才回过神来,而后他就对上了眼前一张狡黠嘲讽奸计得逞的笑脸,她往后退了一步,毫无留情笑话他,“阳城老祖,你分神了。”
阳城子回头看了一眼云乔皙,虽然他清楚方才被她戏弄了,面上却并没有任何不虞之色,他似乎早已习惯了平静,他一闪身来到云乔皙身边,云乔皙被重伤,已颓然倒在地上。
阳城子将她扶起来,喂了她一颗丹药,他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师祖。”
以阳城子的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跟着他呢,跟着也好,让她亲眼看着他代她道歉,让她长点教训。
只是结果成这样也是他没想到的,好在许昭月练就的夬阴天书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能使出的水液主要用于疗伤,伤人力度并不够,所以云乔皙性命无虞,只是许昭月毕竟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被她打了一下,也够云乔皙受的了。
他回头看去,她已不在门口。
“师祖,许昭月她出手伤我,我……好疼啊。”
那夬阴天书本就出自他手,以阳城子的修为,要治疗夬阴天书的伤根本不在话下,可现在他并不想为她疗伤。
他道:“那便疼着吧。”
“……”
云乔皙一脸不敢置信望着他,师祖向来最疼她,从不舍得让她受痛,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师祖之口,她眼底盈满泪花,声音因为受伤而泛着沙哑,“师祖如今不疼我了吗?”
阳城子没理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云乔皙忙道:“师祖不管我了?”
“你虽受伤,并不妨碍走路,自己走回去。”
师祖何曾对她这么冷漠过,云乔皙眼中掉下泪来,委屈巴巴说道:“我刚刚……我刚刚看到了那许昭月故意冒犯师祖,连师祖也被那许昭月蛊惑了吗?”
阳城子没回答她的话,身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恩赐暂时被安置在纪玄铮的房间,许昭月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恩赐见到她急忙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许昭月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用不着再叫我主人,更犯不着为我卖命。”
恩赐目光微阖,面色失落,一旁纪玄铮听到这话说道:“他为了救你身受重伤,你就暂且不要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了。”
两人都沉默不语,纪玄铮道:“行了,你们主仆聊着吧,我出去转转。”
纪玄铮出去之后许昭月问他:“你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便好。”
恩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待我伤好了我定杀了她为主人讨回公道。”
“杀了她?”许昭月嘲讽笑了笑,“她不是让你重新活了过来吗,你可欠了她大恩情,你舍得杀她吗?”
恩赐道:“主人差点因她而死,我不会原谅她。”
许昭月不以为然,她道:“你犯不着为我如此,就算你真杀了她,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主人……主人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灵兽要对主人忠贞不一,这是每个灵兽必须做到的事情,可你已生了二心,我不可能再要这样的灵兽”
恩赐面上透着慌乱,忙说道:“主人,恩赐知错了,请主人原谅。”
“你我主仆缘分已尽,我已不是你的主人,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许昭月说完就出门去了,恩赐想叫住她,奈何他伤得太重,刚撑起身体又体力不支倒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躺倒在床上,眼底一片黯然,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脑海中回想着曾经与主人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内心怅然,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流到了枕芯里。
月光笼罩着一片竹海,有一两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竹屋中的棋盘上。
四周静谧无声,只能间或听到棋子落入棋盘的轻响。
竹屋中两人对坐,一男一女,男人问女人,“你觉得何为道?”
女人嘴角轻扬,声音清脆婉转,“天道地道人道,天地之间处处有道,即便微小如蝼蚁也有其道”
“以你之见,道乃先天而生?”
“不,道乃后天而生,万物有恶,以道匡之,奸邪,□□,贪婪,自私,因为有恶才有了道。”
她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褪下,她就坐在他对面,慢慢抱着双腿举起来,一点月光落在她眉心,她盈盈而笑,妖娆妩媚,像勾人堕落的妖邪,她骤然打开双腿对着他,轻启薄唇说道:“道是法则也是自由。”
阳城子骤然睁开双眼,此时他正坐于北冥山庄某间厢房中,不远处云乔皙躺在床上,见他醒来她关切道:“师祖你怎么了?”
阳城子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今日无月,星辰缀满星空,遥遥天幕之上,群星璀璨夺目,他已忘了他是何时出生,家在何处,可在他记忆中,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寄予厚望。
他天生就为修道而生,他是天道所选,是唯一能得成大道之人,他有如此伟大的使命,注定了他必须得放弃很多东西。
可是他真的想要修道吗?他真的想要得见天道的真面目吗?他真的想要修成大道与天同寿吗?
他真的存有仁义礼智信的道心吗?
他站在热闹的街市上,站在烟火满满的人群中,他并不反感,心中反而升起留恋之情。
他想起那一日他吃下的那一枚栗子,软糯香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吃,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世俗比他想到的还要诱人。
就在刚刚,他骤然被心魔所困,神识被带到那间竹屋中,他与她相对而坐论,他的修道之心再一次被冲击。
奸邪,□□,自私,贪婪,都在万恶之中,都说他有天生道心,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并非如此。
修道先修心,他的心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