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蛇的这股自闭劲儿,倒让燕闲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燕闲飞升之前。
那段时日,她隐隐感觉飞升的挑战不日即至,便告别了师兄,又来飞仙门向自家兄长辞行,结束之后还有功夫去几个老友那一一拜别。
把酒言欢,不叙离别;一醉方休,且歌且徐行。
倒是一场痛快淋漓的欢送。
这也让燕闲难得染上了几分醉意,拎着酒坛晃晃悠悠就往凡尘而去。
那日到底是想去凡尘做些什么,燕闲现在也不能确定了。可能是想去看看自己曾经长大的故土,也可能是想去见见曾下令斩她全家的狗皇帝。
总之,等燕闲的酒意稍散,意识回笼,就发现自个儿正站在一座荒凉院落中,挑着个少年的下巴,对他说:“小美人,你长得有点眼熟……嗝……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满嘴的酒气熏了少年一脸。
这少年不过舞勺之年,身上却一点都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朝气、自尊和无惧。
他目光无神,却又好似在盯着燕闲,说他生气了吧他又任由燕闲肆意妄为,就算是燕闲摩挲着他的脸,将他的腮帮子搓揉拉扯,将他鬓发都编成辫,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燕闲看来,他整个人平静无波,像一滩深潭死水,便是投块巨石下去也打不出什么水花。
沉默寡言,也是个自闭的。
倒是酒意散去后,重新恢复清醒的燕闲颇为羞愧。
毕竟,燕闲虽然自认无耻,却也是有些底线的,至少欺负残疾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的。
这个少年脸不过巴掌大,下巴被燕闲托在掌中玩弄,面向她的双眸虽然睁着,却丝毫没有目光的焦距,空洞无神。一张小脸上惨白黯淡,就连唇上都干裂脱皮,还有着强行撕去裂皮后留下的血痂。
再加上这少年此刻坐着的木质轮椅,就更让燕闲大感不妙。
这轮椅也不知道是哪里淘换来的,外层的红色漆壳已经掉的七七八八,斑驳的展露出里层的劣质木料。两个行动用的车轮上没有任何减震措施,光秃秃的木轮被磨损的甚为严重,左右还有些高低不平。
少年平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有着厚厚的指茧,一双腿软弱无力的搭在椅下,有着肉眼可见的萎缩可怖。
燕闲颇有些无措的收回了手。
少年脱离控制,只抿了抿唇。
两人僵持了半晌,最后是燕闲尴尬的先开了口:“那什么……我不是故意调戏你的……”
话一说出口,又觉得不对,这怎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凡是都往酒醉上推脱,也挺没品的。
燕闲摸了摸鼻子,又改口道:“那什么……总之……我摸了下你的根骨,挺是不错,少年你想要跟着我修仙吗?”
在燕闲看来,都对人家这样那样了,总是得担起责任的。但对方只是个小少年,况且燕闲调笑的意味大于调戏,比起负责,还是补偿更为适合。
对于一个先天残疾的人,修仙路虽比常人困难很多,但也意味着无尽的希望。
根骨不错这句话也不是燕闲在唬人玩,若是少年愿意接受,她自然会担起这个责任,将他引到修仙路上,让他也有机会重塑肉体,自由行走在天地间。
少年闻言“看”向了燕闲。
燕闲感知人的情绪一向通过肢体和眼神,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小少年目中无神,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连肢体都少有动作。燕闲一时也分辨不出,这少年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少年面向燕闲好一会儿,又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出神,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好。”
他一答应,燕闲便浑身轻松,跳起来就道:“那我去同你家人打个招呼,回头来接你去宗门。”
“我没有家人,”少年一脸平静回答道,“你可以直接带我走。”
燕闲愣了下,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出乎意料的,这少年的处境一看就不像是有家人的在照料的。
她也不知道这少年需不需要单薄的安慰,便索性转移了话题:“天衍宗你听说过吗?”
少年:“天衍宗有个闲逸道人。”
燕闲颇为自豪,“我就是闲逸。跟着我可算是你走运。”
又是天下第一修者,又是第一美人,友人遍天下,还能打能扛的修者可并没有多少。
但少年听到燕闲自报名号却又抿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