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实力悬殊的不公平剿杀,燕闲却在看似狼狈不堪,随时都要支撑不住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接近了梵清。
赤色的血雾遮蔽了燕闲的双目,她其实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大脑在高温的灼烧下逐渐混沌成一片,只有灵霄剑柄上一如既往的冰冷温度能时不时让燕闲的理智找回一丝清明。
被附身的梵清面上表现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随着燕闲的越发接近,他眼中金光愈盛,紧接着,砝码从天平的一端凌空而起急速下坠,裹挟着无数罪恶却以公平法理的名义向燕闲重重压下。
无可抗拒的威压如巨浪滔天,燕闲脑海中嗡声巨响,她一个踉跄单膝跪地,咬紧牙根强忍住了闷哼,但鲜红的血液却从她的嘴角喷涌而出。燕闲没有功夫去擦上一把,她体内的小元婴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下灵台,满身猩红地失去了意识。
见燕闲终于露了破绽,更多的杀招接踵而至。
燕闲拖着灵力滞塞的身体,凭着本能躲过无数次,终是在躲避身后的偷袭时,脚下趔趄几欲栽倒。危机关头,她将灵霄杵在地上,这才勉强撑住了身体。
火舌冲天而起,犹如一条巨蟒迅速勒上燕闲的腰,又飞速纠缠捆绑上燕闲的手臂。
梵清的嘴角勾了起来。
第一个脓包出现在燕闲的手臂上,破裂后涌出的鲜血顺着手腕手背手指一路流下,浸染了只凭本能握住的灵霄。灵霄震颤不已却无法突破禁制换回人形,也无法唤醒几乎失智的燕闲。
他心神俱裂,梵清嘴角的弧度却是挂上了稳操胜券的得意。
瞬息之间,燕闲手臂上已爬满了疮口,流下的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又被熔浆烧灼地滋滋作响。热气升腾中的血腥味浓厚到令人作呕,忽地,燕闲覆盖着手臂的纱衣下突然蜿蜒出怪异的幅度。
起伏不定的曲折顺着手臂逶迤而下,下一瞬,突然出现的黑沉巨蟒将燕闲紧紧包裹,排列紧密的细鳞将烈焰丝毫不漏的隔绝在外。
竟是从龙神殿就陷入昏迷的阿鳞在此刻突然醒来,用肉身护住了燕闲!
若是燕闲此刻清醒,她就会惊讶的发现,阿鳞原先遍布陈旧疤痕的鳞片现在一半已鲜亮如明镜,一半仍是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瘢。这是因为这本不是阿鳞应该醒来的时候,不过是燕闲的鲜血沾满了他,浓烈的血腥气让阿鳞意识到不对,强行打断了龙神给予自己的修养福报,在关键时候苏醒过来,化作巨蟒护住了燕闲。
成功摆脱药物和燕闲,靠自己化作巨蟒的阿鳞此时却并不轻松。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在修养之后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身体此刻承受的威压和灼痛也是前所未有之重。这甚至比天劫带给人的危机感还要严重!
她到底怎么回事?
阿鳞俯首感受着被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燕闲,很是想不明白。
他在修真界也是生存了不短的时间了,虽然过得很是生不如死,一直受困于方寸之地,但也算是被动的见识了不少。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修士能像她一样,短短时间内就几度出生入死,仿佛老天就不想让她活着一样。
炽热的火焰在长久的灼烧后终于突破了巨蟒肉体的强悍防御,同款的血疮潜伏在累累疤痕下蠢蠢欲动。这本应该是会带来剧烈疼痛的,阿鳞却仿佛丧失了痛觉一般纹丝不动。
他很习惯这种摧残身体的疼痛,他甚至很有闲心的继续想着燕闲的事。
她可真奇怪。阿鳞想。
她身上有太多的疑团了。
她来历不明,分明不似阴毒之辈却又夺舍了别人的身体,夺舍之后又不知为何要心慈手软保下原主神魂,甚至还要替原主处理渣男。她看着没心没肺整天乐呵,不经意间又会露出深沉。她明明喜欢闲适慵懒的生活,却又在不久后跑到秘境试炼,非要寻求实力的突破。
矛盾,太矛盾了。
从寻机跟在她身边到现在,阿鳞自认还是看不懂她。
不过不重要了。
阿鳞感受着身上不断增加的疮口和疼痛,他不在意好不容易长好又在此刻脱落的鳞片,也不在意体内汩汩淌下的血液、流失的生命力。这一刻,他心中反而是久违的轻松。
自从心中的她离开了之后,他的人生就毫无光亮。
他曾想去走她走过的路,追随她的脚步也许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但是在修真界这些年的经历又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曾经想活成她祝福里的模样,最后却活成了只能抱着回忆过活的人。
太难看了,他不能以这种会让她看不起的姿态去死。
但此时此刻就仿佛天赐良机。
阿鳞觉得自己有点卑劣,却又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脱机会。
他是能化蛟的蛇精,如今又已化蟒,这一身躯壳便是天然的强器。就好像螣蛇用提前解羽护住了小书生一样,此刻就算烈火焚尽这结界内的所有一切,他也能至少护住燕婉的躯壳。
占据了燕婉身体的那个强大神魂,他看不透她,却知道她不是坏人,甚至有着令他羡慕的潇洒和高尚。如果她活了下来,那就当回报了这段共患难的时光,如果她也死了,那就当共赴黄泉,也不算违背当初的盟约。
这样他至少还能保下燕婉的身体……燕婉的神魂已经差不多摆脱了心魔的威胁,只要有身体留下,早晚能顺利回魂。
那他就护住了他等的那人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