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遮盖在燕闲眼前,让她无法探寻真相的层层迷雾被拨开。那些原先无法理解的异常之处也都有了解答。
难怪师父最后几十年身体突然极速衰败,到最后连问心那三脚猫功夫都轻易捅伤了他。
天道不愿意让任何人成功飞升,妄图颠覆剧情的太虚真人无疑是天道的眼中钉,肉中刺。窥探天机本就有着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反噬。到了最后几年,师父应该都是消耗着寿元在强撑。
难怪师父当时被问心刺杀,临死之前仍想要留他一命。
因为师父早就预知了这个未来,问心这个名字就是他给二徒弟的期许,希望他能随时问心自省,抛开妄念,方能成就自我,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摆脱这个命运。
难怪兄长会拜托梵清插手飞升,护上一手。
因为在师父死后,恐怕就是燕幸接手了后续的谋划。为了不让自己的妹妹死在飞升里,为了救自己未来的女儿脱离心魔逃脱渣男,为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难怪兄长会假作闭关,给自己布上层层阵法,将自己彻底锁在玄天秘竹印里。因为不这样他就会步太虚真人的后尘,恐怕等不到百年后再次见到燕闲就无声无息地死在和天道的对抗中。
难怪兄长会舍得留下燕婉独自一人。因为他换了一种方式陪在女儿身边,也找了旧友托付照顾,可惜所托非人。
天道在这整个过程中也并没有完全被算计,一直处于下风。
窥探天机妄图改命的太虚真人日渐虚弱,天赋不再,死于自己徒弟的剑下。很难说问心的过分偏执里有没有天道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被兄长托付了女儿的七星道人则肯定在天道那得到了关于未来的提示。
燕闲一向同他不对盘就是因为两人性格上的截然不同。燕闲不信命,如果她处在燕幸的位置,肯定会做燕幸一样的选择,绝不会愿意窝窝囊囊地走向所谓既定剧情。
七星道人则完全相反,他算命且信命,笃信万事万物皆有自然规律来运转,最佳的方式是顺应天命无为而治,与天和者,谓之天乐,乃自然也。
可想而知,预知到未来的七星会做何选择。他辜负了老友的托付,对燕婉的处境和迷茫心境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席方凯,逐步堕入原定剧情的泥沼结局中。
幸好天道没能阻止燕闲的归来,一切又回到了燕幸他们争取的方向上。
席方凯和舒芷葶的身体被外来意识占据使用,梵清的修为倒退,内伤后意识被入侵也都是天道为了阻止剧情的改变做出的努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天地不全,世间不满,遁去的那个“一”是变数,是天机,是天地大道,是唯一的生路。
天道的目的是把真正有能力找到这条生路的人原地摁死,把席方凯这种只有表面好看的人打造成闪耀的招牌,让人向着这个招牌学习努力,一代一代延续下去,逐步阻止人实力的提升,彻底断绝有人找到这条天地大道的可能。
太虚真人和后续接班的燕幸等人知道了这一点,为了所有人的生路决定放手一搏。
而她燕闲,修为已经无法压制,飞升迫在眉睫,她已经上了天道的抹杀名单,在双方的博弈中她既是迫害对象,又是救助对象。
也寄所有人的殷殷期望于一身。
只有真正找到那条被天道遮掩住的破天大道,才能下完这两代人接力完成的棋局,彻底地改变那该死的天定剧情。
燕闲深吸了口气,看向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劫云时,眼中的郑重更是增添了几分。
天道已经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经彻底被她所知,稍有不慎就将昭然于世间,这一次,就算有着其他顾虑和束缚,它也会不顾一切搞死燕闲。
如今已经走到你死或我亡的局面,越是如此,她燕闲越是半步不能退。
燕闲扶紧了紧握着灵霄剑的手,对凌峋道:“上去,我们去最核心的地方。”
凌峋一声长吟,盘旋飞腾,不闪不避地迎上直劈而来的雷幕。燕闲腾身而起,耀眼的弧光在灵霄和劫雷对撞时充斥满整个天地。
被击碎后的散雷落在凌峋穿梭于云层间的巨大龙身上,光滑致密而坚硬的鳞片上电光过后,细微的伤痕转瞬即逝。凌峋一甩尾巴击碎另一道劫雷,穿过雷幕,丝毫不停顿地直冲而上。
层层叠叠的劫云已然将二人整个包裹其中,燕闲目之所及之处只剩下厚重且窒息的漆黑,骤然闪耀的雷光又让这个空间变得刺目而灼眼。
燕闲深吸一口气,一手扶上了凌峋的龙角,唤他:“凌峋。”
“在。”化龙后变得更为厚重亮耳的声音响彻在空间里。
凌峋这样状似平常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又是欣喜又是感慨。之前她飞升的时候,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感受着她的离去,现在她就在身旁。而上一次他们并肩而战的时候,燕闲喊的还是阿鳞,这一次他终于以凌峋的身份和她站在了一起。
燕闲道:“我要做点事,你能护住我吗?”
凌峋庄重点头:“我能!”
燕闲笑了,拍了拍他:“我相信你。”
她说完就闭上眼,将身体交给本能,心神沉入丹田,神念尽可能地扩散到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求那被遮掩的一线天机。
凌峋一声长吟震碎了迎面的天雷,身体霎时变大,就像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样牢牢挡在了燕闲面前。
天道震怒,劫雷凝成与之不相上下的粗壮程度狠狠劈下,凌峋迎头而上!
燕闲没有多余的心神关注外界的情况,她体内的灵力极速运转,丹田内小元婴盘坐灵台之上,面色苍白,压缩到极致的灵力在奔腾中几乎化成了龙卷风,稍有不注意就将脱离控制,反噬自身。
神念在这片空间中反复穿梭,仔仔细细地搜寻每一个角落,神念笼罩的范围越大,燕闲越是吃力,她虽是大乘期的大能却也无力真的将整片天地都收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人,是天。
但如何能放弃,成百就在此一举!此时稍有退缩,等待她的只有死亡,而兄长、挚友、灵霄、凌峋,所有牵涉在内的人都会步她后尘!
他们既是加注在她肩膀上的沉重责任,也是无怨无悔的支撑在她背后的坚实墙壁。他们护着她,让她一路都能挺直脊背,堂堂正正潇洒肆意地走到现在,那她也绝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她要找到这条路,这条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生路。
燕闲深深呼吸,再次加码。
狂风在整个世界呼啸,远不止飞仙门,也远不止修仙界,整个人间在这一天都如末日来临。异样的天象压得所有人心跳如擂鼓,胸中窒息之感久久难去。修士和那些灵感较强的凡人甚至能听到耳边似有警钟长鸣,不祥的预感让众人都只能望着那看不出情况的黑沉天空,心中惴惴不安。
梵清手中的棋子也很久没有再落下,而是同燕幸一样望着劫云移不开目光。
劫云中,燕闲已经快将自己逼到极限,她以人的实力同天道争夺着对这片天地的统治权。她丝毫不敢疏漏,精神的触角探查入控制中的每一个角落,却是毫无所获。
她越是拼命,心中越是焦躁不安。
那一线天机到底在哪里!她不可能真的统治整个世界,但凡留下一点空间,天道都可能将天机藏匿在那里。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天道的控制下找到它。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失败了……
那本书中兄长他们死亡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燕闲脑海,她心神动荡,控制的区域瞬间掉了一片被天道夺了回去。
该死!
燕闲一咬舌尖,疼痛让她彻底地清醒过来,咬着牙催动神念又将那片夺了回来。
这贼老天竟是趁虚而入,一不小心就被它钻了空子。
燕闲从短暂的妄念中安全逃离,心中却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有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先前她以为双方的博弈过程她都已经推了个清楚明白,但真的已经清楚了吗?有没有漏掉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燕闲骤然睁开了眼。
她想起来了,她当真疏漏了!
她之前没有想透,只以为师父和兄长的布局都是围绕着自己来的,但如果是这样,在她飞升前,燕幸为什么还要特意交代梵清,让他引着自己重回故地?
她重回故地那次发生了什么,她重逢了少年的凌峋。
她先前以为凌峋和天道和布局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当真这样吗?
原定剧情的最后,凌峋成了恶蛟被席方凯斩杀,她先前以为凌峋这个恶蛟的存在只是给席方凯这个天命之子布置的一层台阶,让他能安安稳稳地踏上所谓的登天之路。
但为什么是凌峋,为什么偏偏是凌峋?
还有,如果凌峋与天道无关,他们幼年时天道何必要托梦给皇帝,意图让皇帝下手杀了凌峋,总不能是为了把燕闲逼上修仙路吧。
倒是那时师父太虚真人出现的时机相当的凑巧,如今看来,说不定那时候才是这局对弈落下的第一步棋子。
之后兄长又让自己在飞升前重逢了凌峋,从这里开始就和原定剧情有了不一样的进程。
如果没有问心紧随其后插手将凌峋骗走,那么凌峋应该会很顺利的进入修仙界,就像她曾经的祝福一样,从此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不必折翅伤翼,困于方寸之地,郁气全消,前程似锦。
就如同如今已然化龙的他一样。
因为有了偏执入脑的问心插手,凌峋的命运才在燕幸的计划上拐了个小弯,所幸虽遭遇不幸,兜兜转转再度重逢,一系列事情后,凌峋逐步成长,如今已然突破了困境和妄念,真的将自我成就成了另一个美好的模样。
燕闲之前就觉得问心的过度偏执可能有天道的影响,如今再想,却惊觉问心当真是天道掌控下的棋子,凌峋的去留则是燕幸方和天道的博弈。
为什么博弈会围绕着凌峋?
凌峋的存在到底特殊在哪里?
也许布局的全部关键并不全在燕闲身上,凌峋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