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记错的话,美云当时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
聊起往事,傅家二老总忍不住叹气。
“我和你爸担心易常仁赶尽杀绝、殃及孩子。所以在和美云商量之后,弄了这招‘偷天换日’。”
江美云身体虚弱,不具备顺产的条件,只能剖腹产——这给了傅氏夫妇操作出生日期的空间。
两人私下塞钱询问过大夫,确认了小婴儿的性别是男。
江美云的预产期一到,傅林晓青就陪同着住进了妇幼保健院。
“七月三十一号当晚,有个隔壁房的孕妇羊水破了,被送进产房待了有四五个小时,估计是难产。”
纵使十八年时间过去,傅林晓青也依旧记忆深刻。
“我隐隐察觉到机会来临,便派人打听那个孕妇的详细消息,得知孕妇生下来一男孩、有先天性疾病。巧合的是,那新生儿的医学自填单上的姓名,是随父姓、也姓杨!”
傅林晓青利用了这个巧合。
八月一号清早,江美云做了剖腹产手术,生下了足斤足两的小男宝宝
“逝世的杨警官,对妻子的保护得极好,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妻子姓氏、名谁,就怕易家那帮混账,顺着杨警官的资料查到宝宝身上来。”
傅氏姐弟两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傅鸿与托腮,陷入思考,“我以为玥玥只是单纯地随母姓,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重考虑。”
“说来,小可爱弟媳的名字,还是爸妈给取的。”
事发那年十三岁,有不少记忆残骸的傅照之,轻笑道。
“爸妈希望那个孩子平平安安,如神话传说中的神珠一般、有上天庇护保佑,所以为小婴儿取了‘玥’字作名。”
然后,就有了江玥。
傅重明吸着烟斗,在吞云吐雾间感慨人生:“十八年了……我和你妈妈回忆起来,可都还记忆犹新啊。”
那个只比江玥早生半天的可怜新生儿,没撑过一周就夭折了。傅重明借机行动,给那家人塞了一大笔钱,在经过准许后,调换了两个宝宝的档案。
零三年那会儿,还是户籍系统混乱的时候,能做手脚的地方很多。经过这么一浑水摸鱼,再有人想找杨警官后代的资料,也只能查到那个已夭折的可怜宝宝身上。
“出生档案、户籍资料等,我和你爸能帮忙改的、都改了。”傅林晓青抿了口绿茶,“如今小家伙平安成长,我这心都变踏实了不少。”
傅鸿与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思考,烟灰缸里搁置着的烟快燃尽了,他才从父母叙述的往事中回神。
“改资料、防止玥玥被追踪灭口这块,我能理解。但……我和玥玥的婚约又怎么解释?”
一提婚约,原本还语气沉重的傅氏夫妇两,立马变得神态轻松不少。
“不好理解吗?我和你爸都希望江玥能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照看着。但那时候我们家内部也乱,走太近了容易惹你那些叔叔伯伯不快。”
不能太近、又不能太远,能时不时关照援助一下的,也就婚约了!
拉娃娃亲多简单啊?就说一来二去看对眼了呗!不像认干儿子那样,要看资质要看才华,一不小心对他太好了,还要招家族内部白眼。
傅鸿与摁了摁眉心,还是不懂:“说白了,您二老是借个娃娃亲的名号,以防资助玥玥家时没有正统名义。可既然这样,你们干嘛非要让我履行婚约?——顺其自然一些,不好吗?”
这话一出,傅照之都忍不住喷傅鸿与:“你得了吧,你还想顺其自然?真要顺其自然了,你以为你能捞得着这么只小兔子?”
傅照之心想,要不是我和那小家伙年纪差得太大——足足有十三岁!不然啊,你以为这婚约轮得上你?
“你姐才是明白人。”傅林晓青附和女儿的话,“这儿媳妇多好啊!看着出生、看着长大,从小知根知底。性格可爱、长得也漂亮,活泼好动的,我喜欢得紧。
“别说履行婚约了,真要没缘分、换你这个儿子我都不换儿媳!”
傅照之点头:“妈妈说得对。”
傅鸿与无语:“还看着长大……对我和我姐,你都没‘看着长大’。”
傅氏姐弟两,是彻彻底底被“放养”长大的。
“玥玥当然是我看着长大的!”
傅林晓青拿出手机,翻出和江玥妈妈的微信聊天记录。
“美云时不时地就给我发玥玥的图片,看得我馋死了——这小家伙怎么这么青春有活力呢?太招人疼了。”
说到青春活力,傅鸿与触电似地起身,心有预感地来到其中一面落地窗前,拨开厚重遮光的窗帘、拉开窗。
“——江玥!”
这一喊,正好叫住要赤手挖泥巴、抓青蛙的某贪玩小兔。
“干嘛呀!”原本蹲在地上的江玥,站起身跺脚,“凶什么凶!”
“悠着点。”傅鸿与沉声道,话语里又是满满的威胁,“再敢弄脏,我一会儿把你摁进浴池里洗刷干净。说到做到,别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江玥没有回应,堵气地走到一边的摇椅上坐下。
傅鸿与叹气,将窗和窗帘归位,重新落座。
“好是好,就是难管教。”傅鸿与对父母摊手,“完全是小孩子的模样。”
三位家人轻笑,没有任何一人对傅鸿与刚才的话有异议。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傅鸿与是偏执疯狂的类型,那他的家人们——自然也都不太正常。
“美云有好一阵子不发动态了,说是生病?”傅林晓青接过佣人给的青提,摘下一粒送给傅重明,“鸿与,老实交代。”
“确实是假的。”傅鸿与痛快承认,“是用来骗玥玥的缓兵之计,岳母其实正在南半球的新国上旅游度假。
“她身子虚,天寒的时候容易难受;我让她敞开了玩,最好过完寒冬再回来。有她的事替我压着、缓着,玥玥也没那么容易想逃。”
傅照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悠悠地插嘴道:“好一出他逃你追、他逃你追的无聊闹剧啊。你们是猫和老鼠转世吗,这么爱折腾?”
“可能吧。”
傅鸿与长叹一声。
“兔子难养啊……”
种满花草的小院内,江玥仍躺在摇椅上生着闷气。
闷久了实在不舒服,江玥开始咒骂出声。
他侧身而躺,一边抠着竹编藤椅扶手上的藤条,一边骂得腮帮子鼓鼓。
“臭混蛋、大白痴、老色鬼、孤老头!居然这么大声地说我、威胁我!讨厌、讨厌!
“我为什么要被摁到浴池里洗刷干净?你才要呢!脏男人、偏执狂、大灰狼、阴险狡诈无良奸商!”
管骏就站在离江玥有三步之遥的角落里。这么近的距离,他想忽略小夫人的谩骂都难,只能顶着扑克脸、强装镇定地听。
能一口气不带重复地骂这么多词语,不得不说,小夫人也是够厉害的,一听就是积怨已久了。没被关过铐过强迫过的人,铁定不具备这种词汇量。
可能是走神走得明显,情绪正敏感、雷达正全范围开启覆盖的江玥,抓住了管骏的走神时刻,气呼呼地起身。
“好笑吗?好笑你倒是给点反应呀!反正我说得一个不错,傅鸿与就是举世无敌王八蛋!”
管骏急忙回神,欠身道歉:“抱歉小夫人,我没有偷听,我只是发了一会呆。”
“干嘛,听入耳的东西还敢不承认?你就这么怕傅鸿与知道了生气?”
虽说江玥自己也很怕傅鸿与生气,但在下属面前,他还是要强撑气场!
能甩脸子的时候就多甩脸子,架子一定要端!——端得越高越好!
“切。”江玥不屑地别开脸,“傅鸿与的走狗。”
别人不屑冷哼,那是真有气势、真能叫人心慌害怕。
江玥不屑冷哼,感觉是小孩子闹脾气,小卖部里买个棒棒糖、随意哄哄就好。
管骏顺着话茬道:“是的小夫人,我就是傅爷手下最忠心的那条走狗。我现在的任务是看好你、让你别乱跑乱闹;一旦你出事,那我也就麻烦了。请您理解我、配合我。”
管骏要是态度强硬些,江玥还能和他对着杠。反倒是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承认“走狗”名号这招,叫心思单纯的江玥无法回应。
毕竟走狗的名号还是挺不好听的……非要说那还是走狗狗吧。管骏是傅鸿与最忠心的走狗狗,汪汪汪。
“也、也不是啦,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不用承认的……”
单纯兔兔越说越小声。
“啊!你应该跟了先生很久吧?”江玥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是你跟先生的时间长呀,还是芳姑姑跟的时间更长?”
管骏想了想,诚实回答:“是我,我比芳姑早了大半年。”
“哇~那难怪先生这么信任你耶。”小兔子眨着星星眼,神色崇拜,“也对,芳姑姑没放和先生探讨商务,而你可以。
“既然先生这么信任你,那你一定知道我妈妈在哪个医院吧?”
管骏本以为想小夫人是好奇往事,为此在脑内搜索了不少曾经的趣事和糗事,以防聊起来时他无话可接。
哪想到,小夫人一个迂回,竟是要问母亲的地理位置?
“这……”
知晓内情的管骏,犹豫了四五秒后,决定实话实说。
“小夫人,您的母亲并没有生病住院。”
管骏一直认为,他那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偏执上司,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包机请丈母娘到南半球旅游,本是一件喜乐融融的事,偏执上司却总要用以要挟;骗什么不好,非要骗小夫人是“你妈妈生病了”。
难怪小夫人要急眼。
看不下去傅家小两口的推拉行为,管骏替偏执上司说出真相。
“您的母亲身体状况良好,近期过得非常愉快。”
本以为会招来小夫人的惊讶,不想江玥只朝天翻了个白眼,无语撇嘴道。
“我就知道,傅鸿与肯定是骗我。”
管骏一愣:“您知道……?”
“不知道,猜的。我妈这跤摔得太凑巧了,我很难不怀疑是人为安排。”
那天,傅鸿与先是还他手机,再是告诉他妈妈摔跤了、在医院救护。
他按傅鸿与的提议打电话,发觉电话确实打不通,然后便相信了傅鸿与的话,懵懵懂懂地跟傅鸿与签了承诺协议。
“你知道实情的话,能告诉我妈妈在哪吗?”江玥放软语气,有些哀求地道,“我好想她。”
“抱歉……”管骏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愧疚道。
江玥没为难管骏——人家出来打工一趟,也是不容易啊。
“不能说的话,那你和我聊聊先生过去的事情吧?”
江玥转过身,视线向半山别墅的院子外投去。
这个地方安静、孤立,像云中的高阁、天然的监狱。
林木围绕着那唯一一条沥青路,静静地伫立着,向江玥诉说着无声的故事。
“傅家,有太多太多我不了解的过去了。难得有机会,你能告诉我吗?
“关于先生、关于傅家,关于……他们耿耿于怀的那起投毒案。”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里开始是中秋番外!===
“月亮——好大呀!”
江玥兴奋地张开双臂,对着天上的月亮做出拥抱姿势,回头对傅鸿与炫耀。
“先生快看,我把月亮举起来了!”
傅鸿与正在和傅重明品酒,听见呼唤抬头瞧了一眼,态度冷淡:“嗯。”
小兔子可爱是可爱,可惜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嗯声。
好在妈妈和姐姐很捧场,喝茶的吃月饼的,都急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发动身边的家佣一起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