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已经疯狂了。
谁也没有想到,根本不费一兵之力,就让南离的边城直接乱了。
但这也是可以想象的。
以往,所有人都以为,是北凉人莫少珩杀了他们的皇帝司马可尧,所以亲王带着他们,带着举国的愤怒侵占了北凉的城池,以泄心头之愤。
但现在,这漫天飞舞着的,印着他们南离传国玉玺玺印的纸张,却在揭开一个让人无法置信的真实。
纸张上真的是胡言乱语吗?
抛开传国玉玺的印记不说,听说,他们的圣人就在城门口了啊。
伐逆贼,诛奸邪!
凡是敢阻挡在前的,皆是南离的罪人,大逆!
现在的每一个南离人,恐怕都得面对忠义的审判,做出选择了吧。
城墙上,各副将也慌了。
他们打过不少仗,但从来没有见过,瓦解内部这么快速这么彻底这么成功的。
他们现在甚至都不敢想象,营地的士兵会怎么想,会做出什么举动,是否还能完全如以前一样听从命令。
百姓也一样,百姓现在是何想法,完全控制不住啊。
“将军,现在怎……怎么办?”有副将看向庄容。
庄容脸上也是惊慌,他们这只军队,理论上是属于亲王的,按理应该全听亲王的命令。
但……他们南离的圣人司马可尧就在外面。
这处境,实在太尴尬和微妙了。
庄容说道,“去将这些纸张摧毁,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务必稳定军心。”
“派人将传谣的人也抓起来,北凉人说外面之人是我南离的圣人就是?说不得正是他们的奸计。”
结果,声音才落下,外面那宫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庄将军,事情的真相已明,相信该如何选择你自然知晓,莫要玷污了南离庄家世代忠良的名声。”
说完继续道,“给你们一日的时间,一日之后若不开城门投降,就当庄将军选择做了那逆贼的走狗,我大军即刻发动攻城,杀之而后快,以正天地伦纲。”
“城内的人也听着,攻城之时,若选择抵抗,一并算作奸党。”
“若不想被反贼牵连,请助我大军攻城,届时,是非功过自有分晓。”
城墙上一片安静。
这策反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居然当作所有人的面,让城里的人当内应。
若是以往,他们绝对会不屑一顾,他们是南离人,怎么可能帮助北凉人攻城。
但现在,可就未必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防止攻城的同时,还要防止自己的军队百姓哗变。
事态之严重,不过一个照面,就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北凉的军队给他们一天的时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庄容怎么选择。
庄容若是选择了投降,他们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南离疆土。
若是选择抵抗,也没有关系,直接攻打,同样也进入南离疆土。
以现在两军军队的悬殊,以及离都的援军不可能来得这么快,结果已经是注定了的一样。
“怎么办?”
城内已经乱做了一团。
虽然正在控制舆情,但能抢得走百姓手上的纸张,却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百姓的嘴啊。
若是小事也就罢了,偏偏涉及了一件欺瞒举国上下的,不可思议的武逆大罪。
甚至若是事情是真的,他们若依旧选择抵抗,他们就是那肮脏的不可饶恕的帮手。
该怎么办?无论谁,都在面对同样的抉择,不仅仅是庄容。
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周围的人会做何种选择。
“现在南离名义上已经在亲王手上,哪怕外面那位真是……真是那位,也回天乏术。”
“北凉的军队,还真能拼尽一切,赌上国运去管他国之事不成。”
各有各的想法。
而城外,北凉的军营中,倒是没有任何紧张。
“按照约定,南离内部的消息也该传来了。”
“庄容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若真是执迷不悟,也只能让他死在大军的铁蹄之下,以儆效尤。”
根本就不用一天的时间,因为按照北凉和九思公秘密联络,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城内,又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事情。
将军府,传令兵脸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将军,大事不好,离都有变。”
一群人,本来还在等着离都得到消息后,派来支援。
结果,却等来的离都有变的消息。
但离都能有什么变故?
离都被守卫在中央,最是安全不过。
结果,传令兵一开口,甚至有人连站都站不稳了。
“九……九思公,联合柳圣师,还有一群保皇派,联署发动了勤王令。”
“说是……说是当今亲王当年迫害南离唯一皇室血脉,并嫁祸给北凉镇北王府世子莫少珩,以搅乱天下视听。”
“幸得上天垂怜,我南离圣人并未丧生在那场阴谋的大火之中,而是被莫少珩拼死护卫去了北凉。”
“如今携带北凉大军,重返南离,前来诛杀叛贼来了。”
“九思公这是要号召南离有志之士,号召南离全境的百姓,一同罚逆讨贼啊。”
鸦雀无声,和那些纸张上的内容不谋而合。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九思公是谁,他是南离文教之首啊。
他这一号召,别的不说,南离一半以上的读书人,恐怕都要响应其号召了。
更别说,还有一个声望冠绝南离的宗师柳归尘。
有人喃喃道,“就算是多了一群读书人,也无济于事,军队都在亲王手里。”
读书人的笔虽然厉害,但真打起仗来,还是士兵手里的兵刃最直接。
结果,才呢喃完,那传令兵又道,“最新消息,大将军司徒剑南已经带领军队响应了九思公的号召。”
“如今,九思公和保皇一派的人,均在司徒剑南军中,和亲王的军队分庭抗衡。”
说完又道,“离都的使者也快到了,应该是奉了亲王的命令,来调遣将军回离都,共同抵抗司徒剑南的军队和九思公的勤王令。”
屋内,一片鸦雀无声。
调他们回离都,共同抵抗勤王军?
脸上的表情苦涩得很,他们现在同样自身难保,外面的北凉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马上就要攻城了,这让他们如何回调离都?
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般处境了?
不知道多少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仅仅是北凉人宣告天下,说他们是受南离圣人司马可尧之托,来罚逆讨贼的也就罢了,还能称之为妖言惑众,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现在,连南离声望最高之人,都发出了勤王令了啊。
岂不是说,岂不是说,当年的那场大火,真的如那些纸张上所说,是亲王一手炮制的阴谋。
如今真相大白,没有人再能用,怀疑外面军中司马可尧真实的身份为借口,来拖延和拒绝选择了。
也就是说,一但他们选择亲王,就真的成了被人千古唾骂的叛军了。
哪怕尸体被人千刀万剐,也得不到旁人一点怜悯,哪怕死了,还要被人唾弃。
还没来得及做选择。
这时,外面又开始乱了。
“报,北凉军准备攻城了。”
嘶!
其实不用汇报,他们也听到了,是鼓声,震天的鼓声,是聚集军队,准备进攻的鼓声。
以及,震天的呐喊声。
“罚逆贼,正伦纲!”
正所谓,乱臣贼子,得而诛之。
别人攻来了,他们连动员一下军队防卫都不敢,因为他们不占理。
此时,他们才是失了忠义廉耻的那一方人啊。
城内,不知道多少人都懵了。
守城,战斗,牺牲,这些总得有意义,但现在,他们算什么?
被人喊打喊杀,死了都依旧要被人唾骂的乱臣贼子。
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眨眼的时间,他们的身份就变成这样了。
特别是外面攻城的号角吹响的时候,人心真的乱了。
人心不齐,内乱必起,无需质疑。
庄容也满脸苦涩。
原来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什么给他一天的时间进行选择。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根本就没有选择,外面的人,不过是在等九思公勤王令的消息而已。
庄容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接抵在了旁边一位副将的脖子上。
那副将脸色巨变,“庄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亲王如此重信你庄家……”
这军队本是亲王的军队,军中自然有不少亲王的亲信。
另外几个庄容的副将,算是一直跟随庄家的家将了,也拔出了剑,将剑横在了剩下的几个副将的脖子上。
几人脸上巨变,“庄容,你要反?你竟然愧对亲王的信任。”
庄容:“反的不是我,是亲王。”
他没有任何的选择,不是吗?
依旧归顺亲王?那么北凉的铁蹄直接会踏破这座城池,甚至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准备好了里应外合了吧。
他哪怕战死,恐怕尸体还要被挂在城墙,被当成乱臣贼子一样被所有人唾骂。
他没得选择,也不能将世代忠良的庄家推上耻辱的柱子上。
哪怕都还不知道哪一方会最后胜利,他都已经没有了选择。
……
当城门打开的时候,庄容带着一小列队伍走上前,单膝跪在了南一的战车前。
“臣救驾来迟,还望圣人赎罪。”
整个战场再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