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晔迟迟未开口。
邹灵雨只觉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快到彷佛随时都会红了脸那般。
凌晔不说话,邹灵雨只得绷紧神经,率先打破这令人难捱的寂静。
“小公爷要问什么?”
尽管邹灵雨都直白地催促了,可凌晔比起干脆给予答复,更多的却是在观察邹灵雨举止神色。
所以即便问题为何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仍刻意慢悠悠地说出一句:“我想想该怎么问。”
话音方落,邹灵雨袖中微动。
凌晔将这点小异动看在眼中,眸子微微眯起。
──她在紧张。
邹灵雨那些小习惯,朝夕相处下来,基本做出什么举止,代表心中所想何事,就跟摇尾巴的狗儿在昭显兴奋一般,他一瞧便知。
但邹灵雨没有尾巴,最常做的便是往她那双爪子上肆虐。
这会儿被他这样要问不问地给吊着,还不知捏起手的力道费了多大的劲儿,是不是又给自己给捏得都留下红印。
自己肌肤是留意留下印记的,邹灵雨应当最清楚才是。
但最不关心的人,大抵也是她自个儿。
那些外在的物事,不管是她的容貌还是衣着首饰装扮,或是自己身子的情况,这些加起来,都抵不上人家夸她一句仪态好、侯府教得好来得令她高兴。
凌晔看着看着,便觉邹灵雨颇有些糟蹋了这份容貌的可惜感。
奈何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她总素面朝天,着简便衣装,该看得入迷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好比前阵子来访的大殿下。
再如何掩饰,仍然无法阻止自己的目光总往邹灵雨的方向瞥去。
凌晔眸色略沉。
他会知道得这般详细,也不过是因,他也是看的人其一。
只比起表象,他却更热衷看邹灵雨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以前从来不知,原来人的神情还能这样多变的?
也因此,邹灵雨这几日的异状,凌晔都看在眼里。
走神的次数多到都成寻常事,用膳时只会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米饭,不喊她的话,邹灵雨能一样配菜都不夹,仅吃白饭下肚便完成用膳。
还有夜里,邹灵雨入睡的时间,要比以前花费得更长。
凌晔能从呼吸声去判对一个人熟睡与否,更别提就挨着自己身侧的邹灵雨。
她也不知到底在烦些什么,就寝前脑子里还存着事,想到一半还会被吓得倒吸一口气。
凌晔在一旁察觉到她的状况,默默盯着她的后脑杓,大感无语。
就没见过还带自己吓自己的。
虽然看邹灵雨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是很有趣,只是她这烦恼,也烦得太久了点,让凌晔不得不过问几句。
欣赏够了邹灵雨提心吊胆,如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姿态后,凌晔问她:“你这阵子到底在忙些什么?此前你心烦的事也不算少,却少有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
凌晔有时都不知邹灵雨这般年纪,怎就考虑那样多的事?偏还总想着面面俱到。
普通人能将一件事做到完美已是极了不得,邹灵雨不是,她是每件事都力求完美。
──最可怕的是,她还真做得到。
凌晔都不知怎么说她才好。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啊,情况大概是中元节前后,你从元德寺回来那日开始。”
提及关键地点,邹灵雨更是抿紧了唇,勉力维持面上镇定。
却不知她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都早已被凌晔一览无遗。
凌晔问她:“那天发生了什么?”
想到邹灵雨方才所问,凌晔挑起眉头,语气很不可思议地问:“你遇见那女人了?”
不用说明名姓,联想到他们适才谈论的话题,加上凌晔只会以“那女人”作称呼的人,他话中讲的是谁,简直再清楚不过。
邹灵雨摇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没有见到婆母。虽然问过那里的小师父,若想见闵国公夫人该如何,可她们说寺里并无此人。”
她将元德寺许是只认法号的猜想说了,再接着言道:“可我当下不知婆母法号,故,未能与她见面。”
若她出门前有多问一句,是否现在一切谜底都能从闵国公夫人嘴里得知?
邹灵雨不知自己婆母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可事到如今,熟悉当年事情经过的人,似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得再找个机会,去元德寺一趟才行。
凌晔听了她回答却是沉默了下,问她:“你为何想见她?”
一个连自己儿子大婚都没出席的母亲、隔日儿媳需得敬茶认亲都未吱半声,只派人送来一沉香手串,便不再闻问。
这样的人见到面,又能与她说些什么?
凌晔想起此事就不禁轻哼一声,眼里满是嘲讽。
邹灵雨知道他与闵国公夫人的疙瘩未除,且一年又过一年,母子间的隔阂只怕越来越深。
一个不应不理,一个讥讽以对,半点母子温情皆无。
邹灵雨只得将那时的自己想法为何,如实告诉凌晔。
“我就是想着来都来了,最起码也得问声好,好歹我也算是她儿媳呢。”
做晚辈的,到了长辈所在之处,不打声招呼总觉失礼。
这答案极符合邹灵雨性子,确实挑不出半点纰漏。
凌晔手指轻击桌面。
邹灵雨在回他话时,虽是答得老实,却并未与他对上眼。
他直觉,邹灵雨挂心的事,应当不只有这件才是。
不过不打紧,邹灵雨不说,他也能去查。
趁着邹灵雨去洗浴不在,凌晔喊来慎言。
他说:“去查查中元那日,少夫人除了元德寺外,还去了哪些地方?又见过哪些人──谈话内容也务必探探。”
除去这些,其他的事,他再亲自试探邹灵雨,总能再试出些什么来才是。
浴房里热气氤氲,除了水声外,半点人声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