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十六年,帝自请退位,传位于嫡长子,改年号建安,是为建安帝。
凌晔乘着夕色,策马跑在山道上,远远甩下后头跟着他的人,离了遥遥一段距离。
马蹄扬起沙尘,凌晔驱马直奔至温泉庄子,看见下人与工人忙着修葺清理被破坏的植栽与门窗,他下马大步跨入。
凌晔走得太快,下人都还来不及同他说话,他已越过众人,径自往主屋方向而去。
早就猜到皇帝……哦,现在该说是太上皇了,猜到他会来这一手,他们事先做了安排。
可亲眼见到温泉庄子乱糟糟的模样,凌晔还是眉头紧蹙。
事态比他所想还来得严峻。
邻近傍晚,檐廊却未点灯,连带主屋也是暗的。
心头已有猜想,但他还是亲眼去看房内景象。
──并无打斗的痕迹,虽东西收得匆忙,却不显杂乱。
凌晔心头略松,这才转身问追上来的下人,“少夫人呢?”
下人回道:“二公子和任大人带走安置了,只去了何方,小的却是不知。”
邹灵雨的行踪,任顾言也不会随便说与人知。
凌晔不说话,只转身又往来处走去。
元德寺的人跟了上来,净音站在一旁,看着他似有话想说,只凌晔视而不见,从她面前走过。
净音无奈轻笑,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脚步声去而复返。
净音愕然抬首。
凌晔表情毫无变化,只问她:“你那夜枭,再借我一回。”
之前就已还了回去,没想到今日竟还有再用上的一遭。
净音自是应允。
眼见凌晔提步就要走,净音唤住他。
“我让人去元德寺取来便好,你换身衣裳吧?你也不希望自己这副模样让她看见不是?”
凌晔顿住,垂首看自己这身衣裳,皱褶或沾上泥沙都好说,上头还有干涸掉的旁人血渍,即便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赞同,净音说得确实没错。
“夜枭送到立刻告诉我。”
说完,自己又回主屋去,徒留净音含笑摇头。
这孩子,还是一样这么不坦率。
凌晔收拾完自己,简单洗浴过又换了一身衣裳,夜枭正好送到。
有任顾言他们守着,邹灵雨想必无事,他这才有换衣的心思。
天已擦黑,天空落下毛毛细雨。
夜枭盘旋空中,往一处飞去。
凌晔驾马随它同行,跟着它进城。
可这段路越走,他面上表情就越是微妙。
熟悉的街道,闭着眼,他都能准确走到的地方。
凌晔最终在闵国公府前停下。
任顾言在门口,看见他迎了上来,喜道:“公子!听说你们回京了,我想着要去庄子寻你来着,来得倒是正好!少夫人就在你院里,要知道你回来了,她肯定高兴!”
把话带到,任顾言也就让凌晔一人继续前去,没跟着他。
原先着急的脚步,在踏入国公府以后,凌晔步子就慢上许多。
这是他最不愿归之地。
曾经,偌大的国公府,即便入夜,每个院落都是暗着的。
下人脚步轻放,说话声近乎没有,安静得宛若无人居住。
冰凉的雨丝打在他脸上,将凌晔从回忆中唤醒。
这冷冷清清的地方,与记忆中的模样,还是有变得不同的地方。
他院里,亮着橙黄暖色的灯。
窗子是开着的,窗边有一人静坐,拿着黛色荷包在细瞧。
仅仅只是对着荷包而已,她都能露出淡淡笑意。
许是察觉目光,她侧头往他的方向望来,两人对视。
邹灵雨放下荷包,喊着“夫君”就要出来。
驻足的凌晔瞧了尚在落下的细雨,快步走到廊下,阻止邹灵雨再往外踏出一步。
“你回来啦?”
柔腻的嗓音响起,邹灵雨瞧见凌晔被雨水打湿的脸庞,赶紧拿出自己帕子,抬手按在他面上,吸去那些细小水珠。
“得快些擦干才好。”
邹灵雨身量要比凌晔矮得多,手伸得吃力,却还是好好为凌晔轻轻擦去雨水。
凌晔略弯下身,让邹灵雨方便够着自己,一双如若深潭的漆眸映着屋内灯火,就好似眼里也跟着亮起烛火。
被凌晔这样的眼看着,邹灵雨为他擦脸的手顿了下来,温声问他:“怎么啦?”
半句话也不说的?
凌晔的回答是直接将唇凑上,以舌撬开她牙关,卷住她的。
邹灵雨攥在手上的帕子半湿,被凌晔此举吓了一跳,没能紧握住,落在地上。
两人也不知吻了多久,夜风一吹,邹灵雨忽地惊觉两人可是站在廊下呢,忙扯了扯凌晔袖子。
凌晔沉声问她:“怎么?”
顺势往下吻去。
邹灵雨被迫仰首,轻推下他,囔道:“还在外头呢。”
凌晔二话不说,直接把邹灵雨拦腰抱起,邹灵雨惊得杏眼都瞪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就进屋继续。”
听到凌晔这一如往常的回话,邹灵雨对他的担心全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