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灵雨住在国公府这阵子,并未动过里头配置。
桌椅该在哪儿就在哪儿,凌晔抱着她忙着亲吻,没怎么看路,也能稳稳坐到椅子上,俨然是再习惯不过这儿的摆放位置。
凌晔让邹灵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唇上湿润,额抵着额,呼出的气息交缠着。
邹灵雨忽然猜到,凌晔为何会如此的原因。
白帕落了,她就换捏着袖子,为凌晔按掉发上的水气。
她一边看着凌晔那双深沉的眼,一边轻声问他:“夫君有没有想过,我们父母的事?”
因为一个前朝公主,从父辈的事情看来,她跟凌晔有些相像之处。
邹灵雨径自说:“我在想,不管是在京城或是兰州,我们母亲与德安公主交好一事都不是秘密,废后有的是法子寻她们麻烦──尤其是在京的闵国公夫人。”
“废后有想要的东西,找不到德安公主,那寻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甚至会以那人在乎的人、事、物加以要挟。”
在那样的境况下,闵国公夫人会怎么做?
不像自己父母那时有没有怀上孩儿都尚不知道,闵国公夫人膝下的凌晔,却是已有六七岁的年纪。
丈夫长期远在西北打仗,她一个女人家,安能护得住一个幼子?
邹灵雨抚上凌晔的脸,他的脸刚淋过雨,还有些冷,邹灵雨便将掌心贴得更紧。
凌晔也以自己的手,轻覆上邹灵雨手背,静静听她说话。
邹灵雨的嗓音温柔甜美,她娓娓道来时声音平稳细甜,啼哭时就是喊他“凌晔”的声音沙哑,只要是邹灵雨所言,凌晔都很乐意去听。
邹灵雨没注意到凌晔想起旁的事,仍接着对他说:“大概那时的闵国公夫人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就是远离你吧?最好是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无情,无情到抛夫弃子的那种,才能将废后一并骗过,也才能护住最重要的你。”
这样才说得过去。
否则德安公主那时刚怀上,能不能顺利产下孩子、孩子是男是女都未能得知,也不值得两家人耗费心力事先谋画。
更重要的是,她不信记忆中那样温柔的父母,会对她另有算计。
十五年前,闵国公夫人与德安公主离京时,想来就已做好离开的决定。
凌晔无事了,闵国公夫人与德安公主到兰州后,才得知另个友人也有身孕。
德安公主为了不拖累人,才会将火凰镯赠与有孕在身的她。
也因而有了自己与凌晔的那桩娃娃亲婚事。
她让问枫去递信求援时,问枫回来给她带了一句净音的口信。
净音对邹灵雨说:“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大抵就是把你送到那孩子身边。”
邹灵雨当时没能明白,且两人碰面的机会此前也不是没有,为何在那日才让问枫带回这话?
她想了许久,才推论出可能的一个事实。
把这事同凌晔说了,邹灵雨又说出自己的理解。
她说:“我猜,婆母说的那话应是──把继承火凰镯的我,送到你身边,护你往后平安。”
自己夫君有危难,自己有火凰镯得以运用,难道不会伸出援手?
凌晔牵着她的手,在她手心印下一吻,轻声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空寂的院里已有人在等他归来,真相是什么,于他而言,都没关系。
听他这么说,邹灵雨便笑笑,打住了不再细谈。
毕竟不管闵国公夫人初衷为何,凌晔都有个被抛下的童年,那是不争的事实。
她只是想着,希望凌晔在这个给过他痛苦回忆的地方,心中也能好受些。
邹灵雨取过桌上放置的荷包,亲手为凌晔系在腰带上。
凌晔垂眼看她嫩白的指尖勾着绳子,灵巧翻动,然后抬首对他说:“好了,送你的荷包。”
凌晔垂眼,将荷包捧起细看。
他这角度是倒着的,却也不妨碍辨识其上所绣的花样。
黛色的布料上,绣着更深色的乌云,然后,月光自云后探出。
“这是何意?”
凌晔问她。
他见过绣有花鸟竹蝶林木的,可这云中月,却还是头一回见。
邹灵雨伸出指尖,描绘她绣好的图样,同凌晔解释道:“你想想你的名字嘛。晔,光也。可是夫君你……并不是如阳光那样,温暖照人的温雅佳公子啊。”
此话一出,凌晔连同邹灵雨的手指一起紧攥住荷包,当即黑了脸色。
这话简直直踩他痛脚。
“你这是在嫌弃我?”
他一直都知道,邹灵雨喜欢的,是她口中所说那样的男子。
而他,半点边都不沾。
邹灵雨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不禁失笑,“我话还没说完呢。”
凌晔轻哼一声,这才松开她的手,“说。”
大有她说得不满意,他又会再紧握住,且绝不放手的打算。
邹灵雨伸手将被抓皱的荷包抚平,幸好凌晔握得不久,稍微轻抚还是能恢复原状的。
她垂下眼,要说起这话其实还有些难为情。
但邹灵雨还是缓缓道来。
她说:“不是阳光,却更似月华。月光也是光嘛,冷冽凛然,就像那日你骑马来寻我时,乌云退去,月色照下的姿态。”
邹灵雨自己说得不太好意思,轻咬了咬唇,然后抬眼,同凌晔说道:“我觉得,那模样才是最适合夫君的。”
凌晔被邹灵雨这番话说得怔然。
她方才所说,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反复都在他脑中响起。
不是什么偏偏佳公子,也能得她青睐。
凌晔再次拥住她,埋首在她颈项。
邹灵雨则一下一下,抚他青丝,任他抱着。
两人相拥的影子映在窗上。
窗外夜雨未停,就好似及时雨,滋养干涸的大地,又成一片壮阔碧水。
而那碧水湖中,盈盈映着一轮明月,雨丝落在湖面,与月色融为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