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面无表情、两眼直视前方,也不搭理她。
顾云汐并不介意,慧黠的目光在衙役身上反复徘徊,看到他那官服前胸位置上有个很小的洞~眼。
她默然冷笑,走了几步又和另一名衙役套近乎:
“大哥你好,我是东厂冷督主的徒弟,今年十六啦!敢问亓陵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衙役狠瞪了她一眼,没搭话。她眸光围着他周身上下乱转不停,终于在他的官服左肋处找到一道裂口。
就在顾云汐上窜下跳、招猫递狗的工夫,冯太守已在暗中留意了她许久,皓首面容上神色渐沉,炯然的两眼中两点精光桀桀的浮现。
马车里,冷青堂巍峨端坐,锐利的眼神凭空直视,微抿淡色的薄唇,浅笑隐隐,俊脸犹如冰山般的清凛、寒意四射。
因是白灾巡查的最后一站,东厂人马到达时,灾情早已得到了控制。有了足够的粮食、民房陆陆续续得到修复,因此冷青堂一路所见都是,辖域内民心稳定、秩序井然有条。
房间里,冷青堂派卢容手下几名番卫乔庄,找时机趁人不备时越墙去街面上,暗自打探太守冯恒的情况。
午膳时间,冯恒来请冷青堂。
众人到达膳厅落座,冯太守挺身相迎。
不多时,两三衙役将一大盆白米粥、两盘馒头花卷、一瓷海的水煮白菜和一碟酱菜摆上桌面。
艾青、卢容与顾云汐惊得面面相觑。
冯太守神色随意,淡笑着对上首的冷青堂道:
“钦差大人见谅,亓陵地小,于江安其他五郡中相对贫瘠。如今又临白灾,实在拿不出像样的酒菜,还请大人们将就用些。”
冷青堂付之一笑:“无妨,这些便好。”
伺候的衙役为冷青堂盛满一碗白粥,呈到他面前,又为他的食碟中添了一个花卷、几朵煮得糜烂变色的白菜叶。
冷青堂迟迟不
动筷子,冯太守自行拿了馒头嚼起来,又是喝粥又是吃菜,一只手放下这个再拿那个,动作不是很协调。
冷青堂嘴角动动,沉默的端起粥碗。
眼见督主动了筷子,东厂的人都不做声的低头吃起来。
艾青、卢容依然面色乌青。若非不是督主在场,艾青好想把那一海碗的水煮白菜扣到冯太守脑袋上。
虽然在奉元郡时他们为一顿奢靡的饭菜愤怒过,可眼下所见到的午膳又太过寒酸、敷衍。
此地的冯太守是个贪官,他对外敛足了民脂民膏,关键时刻居然拿不出一文钱来招待朝廷钦差一顿像样的午饭,想想如何不叫人义愤填膺?
顾云汐早年在贡院里没少吃苦,对眼前的粗茶淡饭倒不觉难以下咽,只是对两位挡头的愠怒有所体会。
督主是谁?朝廷二品大员,皇封的钦差,被人用清水白菜当饭款待,确实有些怠慢他了。
顾云汐边吃饭边偷偷端详冯太守的五官。
只见他精神饱满,谈话时底气十足,一对眼眸中精光毕现,仿佛能够洞察隐藏于暗处的一切秘密,机敏而睿智,这副样貌倒与她印象之中的贪官大相径庭。
咽下一口白粥,顾云汐伶俐的目光对准不远处的冯太守,笑吟吟问道:
“太守,方才见衙役们所穿的官服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请问是何原因?”
冯太守那只健康的右手正举着啃到一半的白馒头,顾云汐猝然不急的提问使他口中咀嚼的动作为之一顿,幽幽抬眼,面无表情的四方脸上,一对炯利凌势的眼光瞬间向她直直射过去。
顾云汐已从那两道投向自己、纹丝不动的眼神中感受到隐忍无边的怒气,不觉敛起漫笑的神情,沉声与之互视,对峙之间暗自将牙关咬紧。
膳厅里的气氛骤的凝结,越发沉重摄人。
相隔几人远,冷青堂悠然的夹起一条酱菜投入碗中白粥里,用筷子搅拌几下,动作细腻雅致。
不需抬头,他也能觉察得到冯太守那对鹰隼般刁钻、对顾云汐绝不示好的目光。
高挑起眉梢,冷青堂桀然一笑:
“冯太守见笑了,本督对这徒儿宠惯了,才使他向来随性,说话不着边际,得罪之处还望太守见谅……”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
冯太守向冷青堂这边看了看,面色逐渐缓和。
安静的品了口粥,冷青堂放下碗筷,神色淡淡的直视冯太守,继续说道:
“只是,本督曾经教导徒儿,不懂的问题务要问清,不懂的事务要查清。他刚刚是按照本督的教诲行事,不问清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冯太守还是及早回答了他,也让我等可以耳根清净些。”
“……”
冯太守沉默不语。他分明能够从冷青堂声调平平的话语中感受到阵阵无穷的压迫力。
他的一席话,表面看是在袒护他的徒弟,实则也是在威逼冯太守:
快告诉我徒儿答案,别浪费时间!
真是令人费解,这东厂提督居然会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如此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