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瑶抬眼,对着空茫夜色一声长叹:
“都是本宫没用,害颂琴受伤又连累暮姑姑险些丢掉性命。这次多亏了冷青堂出手搭救暮姑姑。”
赵安跟在显轿一侧,边走边沉思,倏然之间谈起:
“主子,奴才感觉冷督主似乎对暮姑姑……”
顾云瑶听到五官微拧:
“你也这么想?本宫听闻他给储秀宫带信儿过来时便有想法,左不过是他看上了许姐姐如今在宫里的地位……”
赵安微微摇头,拢起眉头:
“奴才的意思是说,您没感觉暮姑姑的神态举止,都和咱们小主子十分相像?”
顾云瑶容色一愣,纹丝不动的身姿随着显轿前行略有颠簸,想了想后,缓声开口:
“是有些吧……她的手艺倒与云汐的一般好。你是说,就为这个,冷青堂便看上她了?”
赵安低头,没吭气。
顾云瑶突然闷愤不已,拳头握紧砸向轿椅的红木扶桩,喋喋说道:
“云汐都没着落,他怎可先动这般心思。如此,他还对得起云汐吗!”
……
九月十九日,秋祭节。
天刚亮那时便有太监宫女,将宝和殿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亭台楼阁、玉石台阶纤尘不染,后殿外水榭露台高悬苏绣幔帐,用以遮挡入夜的凉风和湖面的潮气。
暮色垂,时辰到。
鼓乐齐鸣,美妙音律悠悠传起,后宫妃嫔、三位公主列队入殿,缓缓落座。
璟孝皇帝最后一个走进宝和殿,身上明黄的飞龙袍威风凛凛,曳撒处漫绣江山海水祥纹图,登坐龙榻,持着眯眸山河的至尊贵气。
龙榻左侧,钱皇后装扮华贵,慈面含笑;龙榻右侧,皇贵妃盛装雍容,妩媚妖娆。
顾云汐站在许妃身后,扭头看一眼金漆高台上的钱皇后,眸中闪过一抹光亮。
她在之前布下的一枚棋子,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年年家宴皆是如此,璟孝皇帝似乎提不起精气神儿来,酒过三巡,在裕昭仪抚琴助兴过后,他便蔫蔫的侧倚龙榻,眸子半垂快要睡着。
钱皇后一旁端杯品酒,见状轻轻落杯,望向帝君关切问询:
“皇上,您可是身子乏了?”
“哦,无事。”
璟孝皇帝略略调正身姿,情知家宴开始还没一刻,眼见台下莺莺燕燕添了几名年轻娇嫩的新面孔,他还想要再留一会儿,不愿轻易败了大伙的兴致。
钱皇后温婉一笑:
“皇上,此番家宴臣妾特备一节目聊表心意,权作秋祭丰收佳节为大伙助兴。”
“哦?皇后有什么安排吗?”
璟孝皇帝突然来了兴致,提神儿侧身转向皇后。
钱皇后笑得神秘,展臂向前,说道:
“皇上,您看那边。”
这时丝竹曲调莞尔一转,众人只见大殿门外的夜色中,一袭火红舞衣耀眼夺目。
孙笙笙妆容艳丽,粉唇晶莹,拈手成兰,玉腕飞扬在夜幕中翩然起舞。
水袖翻飞,挽跹成蝶灼如火,容颜清俏,眼睫颤颤捺春娇。
帝君眸色怔怔已是看得出神,不知不觉从龙榻上站起,绕过龙案,直勾勾的目光凝睇大殿外,巍然不动。
却见那飞舞的红蝶不知怎么的双脚离地,骤然飞上半空。
大门外,苍穹下骤然空空如也。
帝君惊诧,急急追下了金阶。
这时红蝶轻然落地,一抹红色撩人心魄,在众多白衣美姬的簇拥下冲入殿中,于宽阔的过道上再次起舞,身轻如燕。
顾云汐将孙笙笙的媚态与帝君的神态纳于眼中,唇角轻扯一丝弧度,眉色自信满满。
看样子,此番孙婕妤稳赢了。
眸光默默闪转,静静掠向过道两侧嫔妃。
哎呀呀,那种种的面容、种种的神色,真是有人安之若素,有人穷凶极恶,有人惊艳、有人嫉妒,有人乐、有人愁,一晃人世百态众生相。
骤然神情凝滞,顾云汐惊讶的发现,顾云瑾的席位空着,人竟不知何时没了去向。
此时乐曲已达高潮,就见白衣舞姬摆好各自姿势一动不动,红衣的孙笙笙单脚轻抬,足尖飞旋,在原地轻灵的旋转起来。
随着音乐节奏加快,孙笙笙旋身的速度越发加快,她依旧傲然挺胸,伸展手臂,依靠旋转的力量拖起宽大裙摆与红火水袖,使自身宛如一朵翩跹绽放的玫瑰花,层层叠叠的怒放吐艳,而孙笙笙曲线曼妙的身材便是花心娉婷最美的娇蕊。
一曲结束,有心人为其计数,孙笙笙接连旋转了五十二圈。
本以为她会在音乐桀然而至的瞬间晕在地上,谁知她拢袖立于绣毯上亭亭而立,呼吸轻浅均匀,只有脸蛋看起来因为起舞时的激动溢出一层薄红,艳美动人。
金台上,万玉瑶难得面无波澜,眸中一抹戾色闪过,冷嗖嗖的青光怼向钱皇后,皮笑肉不笑的沉声一句:
“没想到,姐姐您还有这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