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锁的储秀宫大门外,陆浅歌仰看天宇,内心说不出的憋屈。
夜空依旧阴沉,湿冷气息笼罩着皇城,偶有夜鹰飞过树梢,发出凄烈的鸣叫。
想到才脱下普通侍卫官服晋升内廷当值没过多久,因为得罪了皇后就被寻个借口又打回到普通禁军营,心高气傲的他心里如何好受得了?何况是要武功高强的他独自守卫身后这座形如冷宫的殿宇。
今儿个夜值无甚事做,心情烦闷的陆浅歌信手抡着佩刀,围绕着宫苑外围高耸的红墙溜溜逛逛,打发时间。
陆浅歌清楚记得,这储秀宫正是屠暮雪从前任掌事时当差的地方。
如今她人去了东厂也无消息,不知日子过得怎样。
回想着诸多往事,陆浅歌一步三晃行至储秀宫北侧的院墙,忽见五米外有道黑影掠过去,疾如闪电,眼目不精者几乎捕捉不到。
大胆毛贼,居然敢在小爷上值之时前来作祟?
霎时紫眸凝住,淬起冷厉的幽光。
陆浅歌猫腰去追,提起钢刀一声威喝:
“什么人!”
那黑影身材不算高,被夜行衣包裹着的体态玲珑有致,满头青丝高束成马尾,裹以黑绸,黑纱蒙面。
见有人来黑衣人行动微微一滞,又以同样低的声音反问:
“你是陆大哥?”
“屠暮雪?”
陆浅歌诧异,紧赶几步凑近,惊问:
“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进宫干嘛?圣上有命,不准你们东厂人随意进出皇宫。”
“我知道。”
顾云汐拉下覆面的黑纱,笑得不好意思。
两日前为吴庸与督主负气,事后她冷静下来也觉自己的做法有欠妥当。
当时若非督主横加阻拦,恐怕自己一时心急头脑发热,早已打草惊蛇酿成了大祸。
身为督主近侍知法犯法,又被千户大人与几位挡头当场看到,顾云汐自觉没脸再在东厂呆了。
守到夜半人定,她就偷偷换装先跑到一家客栈包下客房,改换夜行装后潜入皇宫,想要看望许、裕二妃。
到景阳宫那会儿,顾云汐匐身在耳房的屋檐上静观正殿的动向。窗棂透着些微火光,殿外只有一小太监坐在廊下打盹。
看来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
此时的她最需多多休养,顾云汐情知不便打扰,看了一刻转而飞身前往储秀宫。
陆浅歌身上的普通禁军官服令顾云汐不解,问道:
“陆大哥,你、你不在坤宁宫了?”
陆浅歌轻笑微有一丝苦涩,却装作毫不在意,环臂抱胸:
“年轻人自然要勤于调动,多多积累经验嘛!对了,你能孤身一人跑进宫里来,看来功夫也不错啊。”
顾云汐倒不想对他隐瞒来意,细眉肃然锁紧,亮的眼睛隐露出恨意的芒光,举目盯向高墙,凛声道:
“许主子遭人陷害被幽禁于此,她与我主仆一场本待我不薄,她落难了我不能不来探望她。陆大哥,你能不能……”
“行了,别说了,”陆浅歌摆手:“我平生最敬重知恩图报之人,你只管进去,今夜之事我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女孩感动不已,连连拱手:“多谢”。
陆浅歌微微一笑即刻转过身去,背后一丝轻微风动,再次回身,视野前空无一人。
顾云汐落到储秀宫的庭院里,就见
周遭枯枝残败重重叠叠,内阁殿宇窗纱棂纸破损不堪,曾经的鸟语花香,如今变为一片萧瑟。
寂冷的偏殿只一处火光摇曳,为这地狱般寒凉惊悚的空间带来几分温暖。
橙光里,窗棂上映出两道柔弱的人影。
顾云汐呆呆的注视着,脑中尽是这座宫殿昔日的辉煌。兀然,眼底泛出一池水光。
足尖轻点纵身至廊下,殿门已被铁链栓紧,只留一扇推窗用于换气,想必那些心佞之徒料定了,殿里两名弱女子就算插翅也难飞出这扇窗去。
持着惯有的警惕,顾云汐向四下看看过,推开窗扇,十指扒紧窗框钻进半个身子。
“谁啊?!”
里面骤然一声惶恐的喊嚷,仿若惊弓之鸟急促而颤栗,直到看清顾云汐的眉眼五官。
“你是暮丫头?”
主仆二人站立在窗户对面的墙边,锦竹在前,将许妃护在身后,两人皆是满脸惊恐。
“娘娘莫慌,是奴婢。”
顾云汐灵巧的缩紧柔软四肢翻窗跳进殿中,身轻得好像纸片,未发出半点声息。
三人见面,谁都哽咽到说不出整句话来。
被褫夺封号幽禁以来,许妃吃穿用度再比不得从前,屋里陈设极其简单,除了锦竹陪伴在侧,其他内侍宫婢也被遣散到他处当值了。
生活的磨难轻减了主仆二人的身量,顾云汐看着她们,突然心中一惨,曲膝跪地泪雨滂沱:
“娘娘,锦竹姑姑!”
许妃一袭素色襦裙,不沾脂粉的五官清丽温婉,头上绾着随云髻,一枚素簪,虽是质朴却不失大家风范。
到底出身名门望族,即便从云霄跌落凡尘,气质犹在,依然美得纤尘不染。
秋水双眸剪开水波涟漪,漾着晶莹的泪珠,湿漉漉的眼睫抖动几下,女人嘴角轻扯,幽幽释出欣然的弧度:
“暮丫头,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