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开拔这日天气甚好,冷青堂策马于城楼之下,身后锦衣卫、番卫方队整齐、气势宏伟。
璟孝皇帝本欲窝在道庐里面不露头,被玉玄矶好说歹说诱哄着拖上了城楼,顶着刺眼的阳光亲送东厂卫队。
旌旗招招、锣鼓声声,彩狮狂舞,三军喊号声势豪迈,十里鉞剑铿锵,大有气吞山河的魄力。
吉时到,万名将士共饮同心酒、砸碗,大队浩浩荡荡出了正阳门,沿途是些欢送的百姓。
冷青堂作为监军,已褪去一身蟒袍玉带,身负亮金铠甲,骑玄黑的战马。
道路西边人声嘈动,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时,就见有条清瘦窈窕的身影分开人群,挤到了路的最前端。
她一身女装,单螺发髻配湖蓝刺绣妆花裙,鬓边几支羊脂茉莉小簪甚为别致。
她追着马儿一路行走,丝毫不避周遭人们讶异的目光,两只小手紧紧交扣,凝睇马上男子的眸光深彻含着浓眷与不舍,如红绳上的锁扣牢牢系住了他的心房。
因和督主闹脾气,顾云汐这两日回了提督府。
横竖决意不带她南征,冷青堂索性没再追去哄她。
不想东厂开拔之际,她还会亲自跑来相送。
行军时辰不容耽误,冷青堂尽管满心感动也无法停驻一刻下马。
凤目中流光熠熠、光影沉浮。他嘴角上扬浅笑,对她唇瓣翕动。
她骤然止住脚步,表情怔凝目送队伍远去消失,脸颊微微发烫。
那一刻她看懂了他的唇语,他对她说:
“等我,回来娶你。”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云汐而言相对清闲。
她每日都会到皇宫里看望顾云瑶与七皇子,与其说是看望,倒不如说是寻求陪伴,是她们让顾云汐落寞的日子有了一丝慰藉。
七皇子日渐长大,与顾云汐混得极亲,每每她来都要爬到她的怀里,亲切搂着她的脖子,甜声呼唤:
“姨。”
这日姐妹两人围桌品茶闲聊。
“皇上前个儿来过景阳宫,我怎么瞧着他连抱麟儿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顾云瑶手托茶杯,指尖轻抚描金的杯沿儿,神情显出少有的担忧。
顾云汐内心有数,慧黠的眸色闪了闪,试探着问询:
“可曾请过御医?”
顾云瑶晃头否定,鬓边步摇流苏泠泠曳动。
“他啊,哪里还肯相信什么御医?光是在这儿坐着就服了四五次金丹。被麟儿看到,竟颠三倒四的拿出金丹给他玩。”
顾云汐听得心生惊悚,眼睫陡然扬起,叫嚷:
“姐姐,你可要看仔细了,那些东西可不是小孩子玩的!”
顾云瑶定定望向妹妹,唇畔笑纹饱含触目不及的深意:
“我自然明白的…不过,云汐,你与我讲句实话,那玉玄矶是否是冷青堂的线人?”
一口茶水险些喷出,顾云汐诧异的看着姐姐,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对面的女子笑得澹然,继续问:
“万氏已倒,冷青堂他……到底还在暗处筹谋着什么?”
顾云瑶本是头脑聪慧的女子,又在深宫历练多年,对一些事情看得比较通透,想要瞒她什么并不容易。
这时外头忽有宫婢通传,江太医到了。
顾云瑶面露疑惑:
“怪了,今儿个并非是请平安脉的日子,既来了,便传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