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果真是没叫人看错你。”
长公主将女孩拉回坐下,与她四目相对,一双清明的美眸缓缓弥出轻盈的水雾:
“本宫只念父皇与你父郑冉若还在世,以国公府的辉煌,必不该给你这般简朴的婚礼。而今你无怨无悔,这份豁达、这份开明,本宫与九弟合该对你道声谢才是。”
阖眼长舒口气,女人定定的看她,再次继续时嗓音已经明显发哽:
“云汐啊,从前你于东厂追随他许久,不必本宫多说也知他的肩上单着怎样的担子,一背便是十年、二十年。只为父皇的托付,九弟便忍下常人不能忍的压力,他这二十几年活得并不轻松,也不容易,你明白吗?”
眼见滚滚热泪落下女人的两排,云汐刹那心绪百转千回,跟着就泪眼婆娑起来:
“我明白,长姐,云汐最最了解督主,最知他内心的苦与难,因此一直以来他想做的事、他正在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他、协助他,无怨无悔。”
安和笑着释然,挥手抚去眼泪,郑重的看她道:
“我知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也能明白以九弟之才完全可以取代华南信,成为一代开明的国君。
可他偏偏放弃权位、选择避世,他只想要和你好好生活,孩子,他是爱你的。”
女孩肆意流泪不止,对女人用力点头。
长公主用绣帕为她擦脸,温柔深沉的倾诉不断,眸中的水波带有和煦的暖意:
“从前他手握生杀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摘星风华绝代;如今他为了爱你,毅然抛下一切,远离国土。
当他褪去一身粉墨华彩、光环不再,他很可能就是市井之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
丫头啊,长姐希望你能像他爱你一样爱着他,纵然他不再是冷青堂、不再是华南赫,而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男子,你都会永远敬他、爱他,保护他。你们的感情,不会因生活艰辛而消磨殆尽。丫头,告诉长姐,你可能做到?”
顾云汐认真听到最后,毫无踌躇的跪地,泪迹闪转的水眸中异彩涟涟,决绝而有力度:
“长姐,您放心……”她抽噎着起誓: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亦或生生世世,云汐都会始终如一去爱自己的夫君,会把他当做自己最为重要的亲人,敬重他、照顾他、保护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绝无悔改。”
“好、好!”
安和长公主深受感染,扬声大呼两声,亲手扶女孩起身。
一时只觉胸腔里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齐齐逼了上来,内心五味杂陈,眸中又有一丝丝的湿热,涌动难抑。
“如此,本宫就将九弟、本宫至关重要的亲人托付给你了。丫头,千万不可忘记今日本宫的嘱托。”
云汐泪水泼面,一遍遍重复:
“是,云汐不会忘,云汐不会忘。”
拜堂的时辰就快到了,喜婆在外扣门催促。
长公主与女孩敛了情绪,平心静气一刻,重新补妆后回到一楼。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漫天金靡飞舞。
冷青堂携着怜宠的笑靥,五指缠上新娘的小手,带她缓缓走到红烛喜字的鲜花台案前。
首座上的人自然是安和长公主。父母不在,长姐为大。
程万里任司仪一职,他挺立的姿态如同高耸巍峨的铁塔,气宇轩昂。
他想,如果老督主在世看到今天这一幕,定然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此时,老督主、宬熙帝、蓝贵妃,还有郑国公夫妇的在天之灵该是正无比欣慰的看着他们的皇儿和女儿。
老程回身抹了把脸,为避免情绪太过激动而失态,他极力压制着胸腔里澎湃翻滚的浪头,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宏朗开阔:
“一拜天地。”
“二拜长姐。”
“夫妻对拜,礼成。”
——
大羿,京城。
乌云沉甸甸的压上皇宫的一墙一砖,阴冷的风掠进勤明殿,重重绣幔翻飞。
年轻的帝君斜倚龙榻,衣衫散乱,朦胧的醉眼眯成一条细线。
五步之遥一排美人儿袅袅站立,个个盛装艳丽,美目盼兮,娇艳欲滴。
华南信面色麻木无温,许久不言不语。
手中的酒壶骤然落地,摔为粉渣。
立时,宫人、美人,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她们哪个像云汐,嗯?”
华南信竖起猩红的眼目瞪向内侍,猛的嘶吼出声:
“她们哪里像云汐,说啊!什么庸脂俗粉也敢献来糊弄朕——”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大太监匐身栗抖不休,颤声回禀:
“这些贡女若不得皇上青眼,左不过退回贡院,奴才再去寻新人便是。还请皇上息怒,万万保重龙体。”
华南信手拈酸胀的眉心,沉声道:
“下去,都给朕滚——”
美人“嘤嘤”抽噎着全部退到殿外,现场再度陷入无际的清冷。
华南信决然睁眼,深棕的瞳仁晕上死亡的墨色:
“传,东厂提督月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