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体温正在一点点的减弱,呼吸微若游丝。
她努力聚集涣散的眼神,凝向男子的面容。
在即将离开之时,她唯一的心愿是看清他的每寸眉眼、每丝神态,将他的音容、与她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悉数烙印在心底,深深封存于灵魂。
她想,带着这些记忆离开后,她并不会孤独。
在那几场梦魇以后,她一直有所预感,华南信很可能会出尔反尔,随时找到他们。
她答应过安和公主,要保护自己的,要让他幸福。于是,她便想到缔结血盟。
她自始至终都知华南信对她的感情,因此,若她为夫君的挡煞,华南信一旦对他下手,毁掉的只能是她。
只有让华南信彻底失去心中所爱,变得心灰意冷,才是对他有力的打击。
换句话说,华南信一旦发难的话,只有她死,她的夫君才能够活下去。
此时此地,终于还了她心中的圆满,她欣然浅笑,神情娴雅宛若静夜盛放的幽昙,清艳凄绝的美丽,一瞬即逝。
“夫君,云汐爱你,云汐这一生中,最最爱的男子就是你……”
她深深的看他,水波泛滥的眼底闪现浓烈的不舍,忍痛断断续续的倾诉,声细如蚊:
“若天地不仁,我愿为你挡下万般磨难,化荆煞为路,护你一世平安……夫君,活下去,你要好好活下去……”
声音遁逝,冰冷染血的手从男子的脸阔滑落。
怀中的女子安然沉睡下去,掬着一丝迷人的盈盈笑意,她的容颜持着永远的美艳无暇。
胸腔内阵阵猛颤,冷青堂痛苦的咬牙呜咽着,泪水就这样流淌不断。
时光流转,记忆如洪水奔走,众多画面从脑海之中一一划过。
春宴、遭受陷害中毒、换解药……
一幕幕爱恨、误解、牵绊,一场场别离、生死、重逢……
多少次、每一步,都有这名坚强勇敢的女子挡在他的前面,奋不顾身依如今昔,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
对面,华南信劈掌挣开侍卫的阻拦,身披染血的锦袍,只迈两步便瘫痪在雪地里,面色一派灰白。
云汐不在了?
云汐,不在了!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眼前残酷的打击。
当下的他已皇权在握,却失去了挚爱。
这便是云汐的恨?是云汐对他的惩罚?
她明知他是那样的爱她,却以身死换来他终生无法磨灭的悔恨,那锥心刺骨的感觉,便是他所付出的惨痛的代价?
华南信惨笑失声,茫然无注的目光直视对面的男人将怀中沉睡的女子打横抱起。
“把她放下来,她是朕的女人!”
伴随这记悲喝,东厂与禁廷侍卫再次跃跃欲试。
“滚开!”
冷青堂狂怒的吼声直冲霄汉,他眸光凌厉如刃掠过一个个对手,转而锁定挺身于雪地的帝君。
“还不够吗?”
他愤怒的瞪向他,双眉紧拢,一对凤目几欲喷火:
“你害死了云汐,还不够吗?是不是还要杀下去你才满意?那么来呀,尽管来——”
华南信两眸泪迹盈盈,凄然苦笑,徐徐伸出手去:
“皇叔,云汐已经死了,她都是一个死人了,你还不能把她交给朕吗?朕不杀你,朕再也不会杀你,只求你把她还给朕。”
冷青堂愤恨咬牙:“绝不!”
“云汐死了,她是被你害死的,你并不知道吗?”
冷青堂心头一痛,步子后退,拼命的摇头:
“不,不是,你胡说!”
华南信温和一笑,透着十足的凉薄狠毒,声音绵长娓娓的倾诉:
“当初,皇叔若是在昆篁岛杀了朕,云汐便不会死,皇叔的东厂部下们也不会死,到底是你的优柔寡断害了他们,不是吗?”
冷青堂哑口,面如土灰,望着怀中悄无声息的女子,心碎欲裂。
华南信顿的失去理智,眯细的眸中寒光大盛,抬手直指过去,狞声质问:
“皇叔,你扪心自问,从前在东厂、在提督府,云汐跟着你可曾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她的血,她的泪全部因你而流。她对你用情至深,对你心无旁骛令人羡慕,也令人嫉妒。朕就想不明白,你究竟哪里好,你凭什么拥有她的爱——”
是我害了云汐……
是我害了云汐!
冷青堂失神的立在雪地里,被冰雪寒白的光芒蛰得眼目生疼。
他痛苦的仰面朝天,瞳仁倏然一张,一声悲哀的咆哮冲出胸腔,破吼而出:
“啊——”
寒风复起,零零散散的雪片坠落之时颜色如血的咄红,好像梅花揉碎,残瓣弥天飞舞。
泪水肆意翻滚,顺着灰暗失色的脸颊流淌下来。
那三千墨发在风吼与愤怒绝望的呼喝声中冲势而起,凌空涤荡间,一寸寸的变白,仿佛亘古不化的霜雪银白刺目,分外震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