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几个大臣跪在御案前,大气不敢喘一声。
季昀松轻抬脚,慢落地,悄悄跪在人群之外,静静思考赈灾的钱应该怎么办。
“季昀松!”嘉元帝早就看到他了,怒道,“你为何才来,才出去几天,就不知道自己身在内阁了吗?”
季昀松磕了个头,“皇上,微臣遇袭了,逃走后,从西城绕到南城,转了一大圈,所以来迟了。”
“遇袭?”嘉元帝再拍御案,“一个二个,真是反了天了,让麒麟军彻查!”
“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军答应了一声。
嘉元帝又道:“你居然去了南城,很好很好,快说,情况如何?”
这次天灾的等级不小,官员们安排一下家里就来了,外面具体情况只能参照自家和路上,南城的情况是刚才没有提到的,而嘉元帝最担心的就是南城。
季昀松道:“贡院一带和下洼胡同一带最严重,几乎倒了个九成九,其他地方八成房屋倒塌,微臣遇到十几家死人的,还有埋了没扒出来的,亡者不算多,伤者无数。”
“唉……”嘉元帝长叹一声,目光落在季昀松的头上和手上,“你辛苦了。”
季昀松道:“微臣不辛苦,老百姓辛苦了。”
嘉元帝道:“这是朕的罪过,但朕不会下罪己诏,当下的任务是筹钱,朕不想着解决民生,先想着责怪自己,那是昏君所为。”
他站了起来,“诸位起来吧,站着解决不了的问题跪着也解决不了,一起想辙吧。小季大人,国库不足以赈灾,你可有办法啊?”
季昀松:“这……”他的确思考了这件事,但这不是他该置喙的事啊。
嘉元帝当然猜得到他的想法,缓缓踱到他面前,“说吧,‘下兴亡匹夫有责’,你非但是‘匹夫’还是内阁侍读,有责任有义务为百姓主张。”
季昀松真不知道该说啥,大臣们的钱还不上来,现在谈税收又解决不了问题,他能有什么法子。
如果一定有,那就是云禧曾提起的一件事。
他胆战心惊地说道:“皇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微臣虽然贫寒,但愿替云大夫捐一千两银,如果皇上批准,微臣还愿意拍卖御赐之物,以尽微薄之力。”
“好!”嘉元帝抚掌喝道,“云大夫医者仁心,想必不会拒绝,拍卖是个好法子,让那些大财主多出点银子,朕准了。”
陆微立刻说道:“皇上,如果举全国之力,想必此灾能安然度过,老臣愿捐三千两。”
他这么一附和,常似之也反应过来了,当即表示也愿捐三千两。
二三十号人纷纷表态,这个两千,那个一千,还有捐五百的,十几息的功夫就凑了四五万两。
嘉元帝道:“朕开私库,捐一百万两。”他回到御案后,“陆大人,拟诏,号召附近四省支援京城,人力物力财力,三管齐下。”
陆微提醒道:“皇上,这个时候征劳役只怕……”
嘉元帝一摆手,“由工部拟算一下人手,按照正常市价给钱就是,着太医院建立救治点,全力抢救伤员,户部筹钱,刑部务必确保京城治安,军部搭临时帐篷,礼部吏部配合施粥,务必保证老百姓不冻死不饿死。”
“是,皇上圣明!”重臣齐声喝道。
“朕不圣明,朕若圣明,国库就不会捉襟见肘,秋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嘉元帝逼视常似之等人,“夏汛一来,朕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老百姓惨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还是你们觉得,朕要是亡了,你们还能再保一个?”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诛心,一干反对派大臣各个额头见汗,瑟瑟发抖。
“哼!”嘉元帝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摆驾,朕要出宫,诸位大人们,请吧。”
宫里建筑大多安然无恙,后宫问题不大,有皇后操持,锦衣玉食,他没什么可操心的。
郑太后那里,他已经派人出城去接了,至于是不是安全,会不会出事,他现在顾及不到了。
六部的人都有专职,自去忙碌了。
陆微、常似之等阁老要去拟嘉元帝刚刚定下的几条旨意,使其具体化,再下发。
所以,跟着嘉元帝的就是季昀松、季春景、古俊祥等人。
古俊祥瞄一眼走在前面的嘉元帝,凑到季昀松身边,“小季大人没受伤吧。”
季昀松道:“没有,对方射箭时我刚好转身,差不多擦着后脑勺过去的。”
侯大人也上了前,“看见人了吗?”
季昀松摇摇头,“对方箭术很高,我又不知对方在哪儿,不敢冒险,当时就跑了。”
古俊祥点点头,“合该如此。”
季春景忽然开了口,“是不是盗匪所为呢?小季大人有御赐之物,资财颇丰,人口又少,正是盗匪的最佳目标。”
这句话非常耐人寻味。
季昀松原本是穷书生,从季家净身出户,除皇上和太后的赏赐外,没有额外收入,哪里来的一千两呢?
医馆吗?
如果医馆这么赚,京城的大夫们早就富得不能再富了。
如果他没钱,打肿脸充胖子也没关系,但他连累所有内阁人员跟着捐钱,就很讨人厌了。
季春景德行不行,脑子绝对不错,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把季昀松架到了火上。
即便是五百两,也绝不是小数目。
好几个官员趁着夜色朝季昀松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