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需要这丁点的灵气,但在她看来,这丸东西许是个了不得的宝贝了,因为担心他,所以她忍痛塞进了他嘴里。
——担心他。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离烨有些不适地想摇头,但脑袋微微一侧,唇瓣就正好扫过她的手心。
面前这张脸刷地就红了,指尖蜷了蜷,有点无措地看着他。
心口莫名就陷下去一块。
“我咽了。”他闷声道。
尔尔松了口气,飞快地抽回手,想往衣裳上蹭一蹭,但面前的大佬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她,她也没敢明目张胆地做这动作,只将手悄悄背到身后:“好些了没?”
“嗯。”
应是应了,可他的身子依旧是冰凉的,尔尔探了探他的手心,皱眉摇头,又踮脚想去探他的额。
离烨嫌弃地看着这短一截的小手:“我没事了。”
“仙师说过,修火系仙术之人身子一旦冷下来,便极为危险。”尔尔严肃地道,“不能轻视。”
眉宇间满是无奈,离烨恹恹地叹了好几口气,终于还是拗不过她,将身子微微往前一低。
行云飞出筵仙台,迎面而来的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仿佛一棵参天大树朝一只鸟低下了高高的枝头。
尔尔费劲地探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然后嘴里嘟囔两句,催动他的行云走的更快。
烛焱早已回了上丙宫,虽然身上受了些伤,但他依旧站在宫殿门口候着。
离烨听闻尔尔去了筵仙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他叹息着想,待会儿要是教训起来,有人在旁边帮着劝一劝也好。
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之后,烛焱没等来血腥的教训场面,只等来一只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小仙,和一位无奈扶额的上神。
“这是我在人间知道的法子,生病了捂被子睡一觉就好,您做什么就不肯听,床不是有现成的,我又不是小气的人,借你睡会儿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上神打坐调息讲究风度,可风度又不能好好养伤,躺着定然比坐着省事。我还变了三个超软的枕头,里面塞的是鹅毛诶,您当真不试试?”
“一时半会儿也别想着还往哪里跑,您这冰凉的身子,再倒在外头,可没人能接得住的。”
仿佛五百只鸭子在面前齐齐喊叫,烛焱听得头都大了,他愕然地看向前头,发现离烨竟然没发火,甚至神情里还有一丝愉悦。
“烛焱,倒茶。”
“是。”变出两个纸团塞住耳朵,烛焱强自镇定地进门摆放茶具。
尔尔亦步亦趋地跟在离烨身后,见他又要去那高高的王座上,想也不想就伸手把他往旁边的梨木桌边拽。
这轻轻一拽,竟还真就把他拽动了。
烛焱捏着茶壶,欲言又止,最后硬生生咽下一口气。
“茶在这里。”他伸手把茶具放过去,头也不抬地道,“丁氏还有些杂务,有劳尔尔小仙。”
“好。”尔尔接过茶盏,低头嗅了嗅,眉头一皱,“待会儿还要喝药,这个茶不能喝,您且喝点温水润润。”
离烨瞥了一眼溜得飞快的烛焱,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大门之外,才闷哼道:“谁要喝药。”
“我知道上神都是无药自愈,靠天地灵气周转,但您现在本就虚弱,能借助外物将养,又为何要去多花一份力气?”
尔尔觉得自己实在像一个操心的老嬷嬷,但她不说,离烨是肯定不会自己想到吃药的,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大佬,宁愿自己扛也不会想熬几个时辰的药。
于是她大方地捋起袖口:“交给我好了。”
要开口让大佬平白帮自己打通经脉,那也怪不好意思的,总要有点付出,才敢要人帮忙。尔尔十分自觉地去宫殿门外搭起药炉,顺便在先前大佬替自己抢回来的那一堆东西里翻找出有用的仙草。
等药罐子里咕噜噜冒起泡泡的时候,尔尔就起身回到了离烨身边,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拽上那华丽的拔步床。
软绵绵的被褥被掖到了下巴,离烨脸色漆黑地躺着,就见她像哄三岁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身子,“睡一觉起来就能喝了。”
“神仙是不需要睡觉的。”
“是吗。”尔尔想了想,“可是睡觉真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什么也不用想,周身经脉也都能放松,运气好的话,还能做上一个甜甜的梦。”
那是凡人才做的浪费时辰的事。
离烨想反驳,可她竟自顾自地嘀咕开了:“我曾经梦见过比房子还大的鸡腿,那时候凡间正在闹饥荒,宫里也没有肉吃,那梦把我高兴坏了,醒来都仿佛还能尝到肉香。”
“还有一次我梦见一只兔子,远看小小的,走近了却有马那么大,毛又软又白,驮着我一直在天上飞。”
越说笑得越开心,尔尔弯起眼眸拍了拍手,认真地朝他道:“您睡一觉吧,可甜可甜了。”
这就是她在人间像猪一样睡得昏天黑地的理由?
离烨很嫌弃地皱了皱鼻尖,可她说话声音又细又软,叨叨咕咕地念着,竟真让他有了一丝困意。
他的梦是不会甜的,离烨很清楚,他闭上眼,看见的只会是几万年前天上往下倾泄的流火,以及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但他还是如她所愿,安静地合上了双目。
床边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一些。
“上神?”蚊子一般的呼唤。
离烨一动不动地睡着,就感觉她倾了倾身子,柔软的指尖碰了碰他的睫毛。
“好长哦。”他听见一声感慨。
接着她起身,又回去了药炉旁边。
烧沸的火被调小,药罐子里依旧有咕噜咕噜的声响,似乎是烫着了,她嗷了一声原地跳了两步,又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厚厚的帘子放了下来,布料摩擦着她的手指,声音丝滑圆润。
这些嘈杂又细碎的声响,离烨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