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千本弁格与天照明姬隐身登上了王船,要去寻天照曜冥,岂料明姬一时兴起,说要往下舱看看,守门士兵栏不住,只得随她,一进门,便觉臭气熏天,要灯却没灯,要窗也无窗,只得叫弁格点灯。弁格放出「如月明盘」,但处处肮脏wUhuI,也照不了多远。下了阶梯,衣衫蓝缕的百夫长上前拦路,却也拦不住,只得让她下来。如此进了下舱,便见百余名士兵并肩列队,蓬头垢面,衣衫蓝缕,墙面斑驳,地面也凹凸不平。
两人看傻了,处处wUhuI破旧,将月灯一照,更显得昏黑,舱门虽开着,却臭得有如水G0u。明姬捏着鼻子,皱眉道:「好暗啊!再亮一点!」
弁格也觉得昏暗,於是双手结印,催动真气,又一轮明月在明姬头上绽放,两轮月光照耀,将wUhuI憔悴的士兵和斑剥的墙面地板照得更清楚了,但处处wUhuI腐朽,竟也没明亮多少,反而觉得更Y暗了。
明姬皱眉道:「再点一盏!」弁格又放出了第三轮月灯,却还是不够亮,明姬还要第四盏;弁格如何有那麽多真气?三盏月灯已b得他丝丝冒汗,咬牙道:「不成……不能……再……点了!」
明姬「哼」的一声,却不敢骂;弁格说道:「我看……还是一盏吧……不然……」说着,头上一暗,两盏同时消失,只剩下一盏月灯,松了口气,道:「你还要寻你王兄呢!」
明姬一怔,噘嘴生着闷气,小袖一挥,叫道:「开窗!给本公主开窗!」
卡痰百夫长站在旁边,脸sE一变;士兵中听得一人说道:「殿下,窗会透风,如此下舱的人便会听见舱外之声,舱外也能听到下舱的声音。」声音爽朗,似乎是名青年。
众士兵脸sE微微一变,但蓬头垢面,也看不出神情。明姬拂袖叫道:「有何不能听的?」
便听方才那人说道:「就怕上舱人知道下面有多wUhuI恶臭,又怕下舱人知道海风多麽新鲜。」
明姬鼻子已捏得疼,拂袖怒道:「开个窗还罗罗嗦嗦的,想闷Si本公主?开窗!」
众士兵一愣,卡痰百夫长在旁边说道:「殿下,卑职已说了,无窗!」
明姬瞥了他一眼,怒道:「本公主当然知晓!没窗不会凿一个?凿窗!」
卡痰百夫长一愣,众士兵也待在原地,半分也没动,催了几回,都茫然不知所措。明姬拂袖怒道:「一群笨蛋!弁格,你来凿!」
弁格吓了一跳,惊道:「啊?我?」
明姬说道:「对!快给本公主凿个洞!不然本公主要臭Si了!」
弁格东张西望,又上下看了一看,最後说道:「这……外面是海吧!随便打洞,万一凿沈了……」
士兵顿时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对!对!没错!就怕凿沈了!」「想我大瀛海的船是上等工匠设计的,怎麽会错?不开窗必定有什麽原因。」「对啊!殿下,不懂造船还是别乱凿好!」「没错!没错!殿下,不是我们无能,是怕将船凿坏了。」
明姬跺脚怒道:「一群废物!我大瀛海两百艘战船,每艘两百名水手,竟无一人懂修船!走吧!走吧!再不走本公主要臭Si了!」说着,转身便走。
突然一人说道:「我懂修船!」听声音,正是方才那名士兵。
明姬回头一看,卡痰百夫长一愣,但见士兵站得水泄不通,谁也动弹不得;明姬说道:「让他出来!」
卡痰百夫长面有难sE,但还是指挥士兵散开,这才让那士兵出来。便见那士兵身长七尺,约莫二十出头,虽也是一身wUhuI,但眼神中藏着一GUJiNg光;说道「殿下!卑职懂修船。请容卑职随殿下上甲板探勘。」爽朗的声音中夹着几分轻浮、惶恐、愤慨与世故。
明姬拂袖说道:「哼!还说没船匠,这不就有了麽?走吧!上去!」说罢,与弁格一同攀上阶梯。
这阶梯下来的时候觉得陡,攀上去时却觉得更陡,彷佛一堵高墙,虽是「阶梯」,却几乎要手脚并用才爬得上去,又窄又高,明姬攀在前方,弁格居中,船匠士兵攀在最後,爬得阶梯「嘎嘎」作响,明姬身轻,弁格用上了轻身之术,只有那船匠士兵紮实的攀在阶梯上,将阶梯爬得微微摇晃,吓得明姬「哇哇」大叫,弁格也胆战心惊,准备随时将人接住。
如此攀到了顶,到了舱门,守门士兵却将船匠士兵拦下,问道:「你怎麽出来了?」又与明姬说道:「殿下,下舱兵不能上甲板。」
明姬说道:「本公主要凿窗,这是船匠。」
守门士兵一愣,问道:「船匠?」
那下舱士兵道:「不错!卑职是船匠,殿下要凿窗,卑职要上来探勘。」
守门士兵说道:「贺田兄弟,我怎记得你不是啊?」
明姬嫌臭,原本早已走远,这时又折了回来,拂袖叫道:「别罗罗嗦嗦的!本公主要凿窗!」说罢,拉着那下舱兵出了舱门。守门士兵吃了一惊,道:「殿下,下舱兵不能上来啊!」话未说完,明姬便已走远。
那下舱兵出了舱门,四下张望,越走越远,最後沿着甲板边缘走,左顾右盼,最後停在一处,此处离舱门甚远,最近的卫兵也在数十丈之外。
明姬问道:「凿这里麽?」
那下舱兵用脚踏了踏甲板,又跪下来敲了两下,然後小声说道:「殿下恕罪,其实卑职不是船匠,是有要事要密奏。」说罢,又敲了两下甲板,似乎真的在探勘。
明姬脸sE一变,想起父王与母后病Si,王兄又病发,果然有什麽秘密;左右瞄了一眼,假装说道:「你探仔细一点!」然後小声说道:「快说!」
弁格也发现形势不对,悄声问道:「我的如月明盘要留麽?」
假船匠士兵敲着甲板,小声道:「务必留着!不然会让人起疑!」
明姬小声问道:「你要奏何事?」
假船匠士兵敲着甲板,小声说道:「卑职也未想过此事会变成机密,但被谣传成这般,小的若说出实情……连殿下都被祭司说成二妖子,小的恐怕……」
明姬一呆,小手握成了拳头;便听假船匠士兵续道:「恐怕也会和宇都g0ng侍读一样,从人间消失……」说话间,挪了几步,又敲了几下甲板。
明姬一怔,悄声道:「你说菖蒲?」
假船匠士兵小声道:「正是菖蒲大人。」
弁格暗暗心惊,原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祭司竟会遣人到神州拐人!明姬咬牙小声道:「果然……方才在行馆就寻不着她人影。」
假船匠士兵敲着甲板,悄声道:「卑职见到祭司的人绑了一个人进了下舱,听声音,应该便是宇都g0ng大人没错。」
弁格不禁汗毛直竖,心想此时沿岸戒备,祭司是如何绕过海督监视?明姬问道:「祭司的人?」
假船匠士兵小声道:「殿下,其实下舱的灯在启航前都是好的,但启航後,就陆续遗失了。」说完,又挪了几步,敲敲甲板。
明姬问道:「遗失?」
假船匠士兵道:「殿下,便是有灯座,却无灯。至於灯为何不翼而飞,卑职不敢妄言。」
明姬咬牙说道:「那必是那帮祭司……」
假船匠士兵小声道:「殿下,卑职冒Si上奏,其实瀛海近年天灾连连,地震、风灾、水旱、饥荒,朝廷却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明姬一怔,问道:「什麽天灾?本公主为何不知?」
假船匠士兵道:「殿下当然不可能知晓,因为幸存者都逃不出去,逃出去的人全杀了,知情的人也全消失了。」
明姬和弁格听傻了。周围一片漆黑,海风吹拂,cHa0声拍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冷。
明姬颤声问道:「你说……什麽……」
假船匠敲了敲甲板,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我大瀛海必须国泰民安,神降天国不能有天灾。」
明姬惊呆了,小声道:「难怪……父王曾说近十年来粮税短少,男丁不足……原来……」
假船匠士兵又挪了几步,敲了敲甲板,小声道:「贺田诸岛……祭司说是天神收回,其实是台风压境,海堤失修,风浪……灭村……」说道最後竟哽咽了。
两人举步跟上,明姬小声说道:「父王曾遣人去看,但却报说只见汪洋一片,不见岛……因此……」
假船匠士兵强忍泪水,小声道:「是海浪破堤,全岛覆灭,无人……幸存……」说着,重重敲了两下甲板。
明姬忍着惊讶,小声道:「因此父王交代祭司祭了天……」忽然一愣,想起父王也是那时病发,难道祭司那时便想对父王下手?
假船匠士兵咬牙悄声道:「以谎言祭天,何以慰亡灵?那是……欺天之罪啊!」说着,怒搥甲板。
弁格悄声问道:「但你如何知晓?」
假船匠士兵悄声哽咽道:「因为……卑职……便是……贺田岛民……」说罢,重重拍了一下甲板。
明姬吃了一惊,悄声问道:「你是……幸存者?」
假船匠士兵哽咽道:「卑职当年……随祭司返乡探勘,其实……贺田诸岛的堤防……已逾八十年未修,覆灭是迟早之事。那日一看,果然如此……」
明姬说道:「怎会未修?我大瀛海建国於诸岛,年年都有风雨,父王年年轮番拨款治水,贺田怎可能逾八十年未修堤?」
假船匠士兵小声道:「殿下,先王确实有拨款,但是钱用到何处,殿下,您知晓麽?」
明姬脸sE大变,小声咬牙道:「这八十……年来……」
假船匠士兵敲敲甲板,又挪了几步,悄声道:「卑职深怕被灭口,因此在祭司面前……发了……毒誓,这才活着……离开……」说着,重重搥了一下甲板。
弁格悄声说道:「贺田诸岛……是五年前的事麽?」
假船匠士兵悄声道:「正是。神州人也听说麽?」
弁格压着声音,说道:「其实帝喾有遣人去救,听说救回了数百人。」
假船匠士兵和明姬一惊,异口同声道:「在何处?」
弁格一愣,小声说道:「听说安置在鸣海国南边,岛民便在那处建邦,名叫望瀛之国,至於现在如何……可以去问问鸣海国迎客驿,海督应该也知道。」
假船匠士兵低下头来,强忍泪水,心想:「望瀛、望瀛……人在神州,心仍念着瀛海……但,这祖国已病入膏肓,无可眷恋的了。」
明姬小声道:「本公主会亲自去看!然後报与王兄知晓。」
假船匠敲着甲板,低声哽咽道:「谢……殿下……厚恩,但卑职担心,殿下恐怕……遭人说是g结陆妖……W蔑……祖国。」
明姬恼怒道:「那些祭司将真相说成W蔑,将实话说成造谣,一手遮天,鱼r0U祖国人民,他们才是玷W祖国,践踏祖国!便连父王……父王……也是……」说到最後,小手紧紧握拳。
「哗」的一声,一朵大浪无情打来,将两人声音掩盖,水花飘上,打得三人一身寒。
假船匠士兵敲敲甲板,小声道:「我大瀛海只有谎言,没有真相,国泰民安是掩盖来的,太平盛世是粉饰来的,殿下说祭司大人们欺上瞒下,其实祖国无人不是欺上瞒下,便连卑职也是……靠谎言苟活……」
明姬小声道:「但你能大胆密奏,本公主要说,你是我大瀛海的忠臣!」
假船匠士兵一愣,重重的敲了一下甲板,哽咽道:「这声忠臣……真是廉价……」
明姬说道:「你有勇,置生Si於度外,言人所不能言,揭国积弊,挽狂澜之将至,扶大厦之将倾,如何不是忠臣?」
假船匠士兵悄声道:「这揭国积弊卑职不敢当。此弊虽人人不敢言,人人不能言,但却人人皆知啊!」
明姬一呆,原以为自己是一国公主,通晓国事,没想到却是一无所知。今日下甲板。才知道王船上下竟是天壤之别,一面墙原来隔着两个世界,自己所知所见原来全是虚妄,自己真的是公主麽?自己所知还有哪一件是真的?
假船匠士兵悄声道:「殿下,能登上王船,即便是下舱,也是三世清白。如此罪孽深重,若非面见殿下,卑职绝对不敢说。今日冒Si上奏,若真因此丧命,愿赎我三世罪孽。」
明姬怒得发抖,小声问道:「你叫何姓名?本公主要将你调至本公主近卫,谁也杀不了你!」
假船匠士兵一愣,悄声说道:「卑职今日Si谏,自知命不长久,若有余日,卑职贺田陇……一……」忽然一声闷哼,翻身软倒。
两人一愣,便见他身上多了一枚箭,大吃一惊,明姬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弁格见那只箭cHa在他腰上,箭羽向着船舱,往船舱望去,却一片漆黑,哪里看得到人影?只听得海风呼呼,大浪哗哗……
暗夜风吼,怒涛蜂拥,拍上了舷,打上了甲板,余波未平,拍上了岸。
堤岸静谧,静谧如梦,海风轻拂,细浪一b0b0洗着礁石,映着岸灯,晃着道道银光。
天照曜冥与益贤漫步在岸上,远望战船,心头五味杂陈。望着船灯,天照曜冥说道:「益贤,寡人有病。病入膏肓!」
益贤一愣,说道:「王上还有病痛?何不返回医馆?」
天照曜冥黯然一笑,道:「此时无病,病在明日。」
益贤说道:「神州的大夫如此妙手回春,又有养气心法,王上此病必能痊癒。」
天照曜冥望着船灯,叹道:「服药简单,煎药难!」
益贤一愣,说道:「这有何难?益贤这便去置办药壶药炉。」
天照曜冥黯然一笑,摇头道:「不是那个!」说罢,举步继续走。
益贤一愣,赶紧跟上。天照曜冥调息而行,举头望月,见竟然才上岸半个时辰,去黎明尚久,或许能多待一阵,心想神州随便一名大夫便如此神医,或许还能寻到救国良方。行了数十步,说道:「父王和母后也是同样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