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经过庾氏、桓氏几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为晋国重镇,向前追溯,魏晋亦在此经营了二三十年,并以此为基,逐渐瓦解了东吴的长江防线。
如今梁国一统北方,襄阳更是成为重中之重。
桓温将一半的家当压在此地,遏制梁军南下。
人多了,襄阳也就跟着繁荣起来。
几十年养成的惯性,城中士卒百姓没人觉得梁军能攻陷襄阳。
不过战争也是一种交流方式。
仗打多了,晋军对梁军从仇视到漠视,再到羡慕。
“人家黑云军一人能分一百亩良田,立功之后,爵位、田地、官职跟着涨,再看看我等,厮杀了几年,还他娘的一双草鞋,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婆娘暖床!”一个高大汉子在酒肆中愤愤不平道。
“可不是,上次击退梁军,张头儿杀了一个黑云将,击伤三人,一壶酒,一斤熟肉就给打发了!”
黑云将大多是骁勇善战的老卒,在战场上悍不畏死,一把大斧在手,四五个晋军近不了身。
这人能斩杀一名黑云将,必然也是晋军中的精锐。
“听说张头儿的军功被上面姓褚的小子顶了……”
一听这姓氏,就知道是当朝太后的家族。
“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褚家一条狗放出来,也能骑在我等头上。”
“你说褚家都这般荣华富贵了,还要顶这点军功?”
“你懂什么,褚家那么大,良田万顷,家中的狗也姓褚!”
众人越说越是上火,声音也越大。
酒肆掌柜赶紧出来劝阻,“诸位兄弟小声些,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到传上去,当心军法无情。”
“怕个鸟!某追随大司马九年,南征北战,斩下的首级都有三十多颗,头发都熬白了,到今年也才一百人将!”张头儿一拍桌子,指着自己鬓间的一缕白发。
在江东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再骁勇善战都没用。
荆襄军中,从将军、参军到一个小小的书吏、曲长,都是大姓出身。
“当年的大司马何等英雄,如今却是……”另一个更年长的军汉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当年桓温至少敢踏入关中,射杀氐秦太子,击败姚襄,收复洛阳。
如今却在合肥城下一败再败,一心一意扑在朝堂上。
“诸位兄弟,今儿就算我请了,还请嘴上留个把门的,我这营生不容易,可别被你们拖进去了……”掌柜哭丧着脸。
“杨掌柜,伱当年也是上阵厮杀的汉子,手断了,又不是鸟断了,何以软成这般?”一人大声嘲笑道。
众人跟着大笑。
杨掌柜也哈哈大笑,不以为意,还要掏出家伙给众人看断了没有,这么一打闹,军汉们也就忘记了发牢骚,闹成一片。
这时酒肆外一人大喊:“快,东市小巷有说书人在讲高平陵!”
“嗡”的一声,酒肆中一大半的人跟着跑了出去,生怕挤不进去。
这几年江东多了许多说书人,以三国旧事编了一套《三国演义》,不仅市井小民爱听,军中士卒也喜欢听,就连官宦人家也孜孜不倦。
高平陵说的是曹魏高平陵之变,司马懿洛水之誓诓骗天下,夷灭曹爽三族。
杨掌柜靠在酒肆的门柱上,眯着眼望着赶去的人群,眼中的市侩之色一扫而空。
“杨掌柜好手段!”身后传来一道厉喝。
接着便是刀出鞘的声音,三把刀同时架在杨掌柜脖颈上。
杨掌柜靠在门柱上,头都懒得回一下,“阁下是来喝酒还是谈事?”
“哈哈哈,好胆色,某来一趟不容易,须得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