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第三章失控
萧衍,敏锐的观察到了其执政后期南梁地方诸王的势力隐患,因此必须保证自己的权威以予以压制。可是,正在准备要他命的侯景,也观察到了。
48年,侯景在努力备战的同时,也在构筑造反统一战线。同盟者是谁?就是萧衍的儿子、侄子们。
联合萧衍的儿子、侄子们造老萧的反,一定得有大的筹码才行。对亲王们来说什么才是大筹码?自然就是皇位。侯景知道,萧衍太老了,已没几天活头,皇位的诱惑会使梁朝宗室诸王与自己联合的。
侯景先联系了南梁的前太子,已被降为临贺王的萧正德。萧衍将你嫡长子的储君地位废掉实在是荒唐,跟我一起起事,事成后拥你为帝。
然后,侯景四处发檄文,慷慨激昂,直斥梁朝贵族、官吏对广大百姓的残酷剥削,号召大家起来打土豪闹革命。檄文颇具煽动性。
梁朝宗室诸王,萧衍的子侄们见萧衍年老昏庸,又舍嫡立庶,也都对皇位归属有了各自的期望。因此,侯景南下,正好为这些萧氏子弟提供了借勤王之机、勒兵观变的机会。
48年8月,侯景以清君侧,即铲除奸臣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为由,在寿阳正式起兵反梁。
萧衍得知侯景造反的消息,豪迈地笑道:不妨不妨。待我折根竹鞭,抽他一顿就行了。
侯景作死造反,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萧衍很自信,也毫无危机感,在他心目中,侯景手下只有那几百残兵败将,不足为惧。
萧衍胸有成竹,派儿子邵陵王萧纶统大军开向寿阳平叛。
来寿阳平叛?侯景暗暗冷笑,与谋士王伟商量后,有了主意。
48年9月,侯景突然宣布要出城打猎,率军出寿阳城。7天后,奇袭攻下谯州,17天后,攻占历阳。
历阳,就是今天安徽和县,当江淮水陆之冲,左挟长江,右控昭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古代长江下游渡口有两个:一个渡口是瓜州,“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的《泊船瓜洲》描述的京口和瓜洲,是隔长江相望的两个著名古渡。京口是今天长江南岸的镇江市,瓜洲则在扬州市南部的长江北岸。
另一个渡口,就是横江古渡,历阳与对江采石通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长江的流向由西向东在此改为南北向,故名横江。
自古以来,南北兵家起事发难,历阳必首当其冲。侯景放弃寿阳,攻取历阳,意图何在?
意图很歹毒,这是要对萧衍来个黑虎掏心,直取00里外的南梁首都--建康!
历阳失守,萧衍才开始有点惊慌,环顾左右,只有一名名将值得托付。
羊侃,南梁名将,都官尚书,高昌县侯,北方逃难过来的,萧衍对其极其器重。
羊侃受命,很快给出了平叛对策:掐头去尾。
即,派兵扼守采石,守住采石侯景就过不了江。然后,再派萧纶攻占侯景的大本营寿阳。如此,侯景进退两难,部下乌合之众自然瓦解。
这本是万全之策,然而,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萧衍最宠信的权臣朱异则认为,长江是天险,侯景不会渡江。萧衍由此迷信长江天险,命令守住长江,放弃了主动攻击侯景大本营的最佳时机。
客观的说,萧衍单防长江的战略,是保守了点儿,但真做好了也不错。可是,他选的江防总司令,却大大的有问题。
萧正德。这个江防总司令,已被侯景暗许为皇帝接班人,能给你这个老皇帝搞江防?不仅不防,还调集了几十艘大船,供侯景大军渡江。
南梁当时采石的守将是王质,有个人,却断定王质守不住采石,请求取而代之。
陈昕,在历史上并不太出名,但他老爹却大大的有名,他爹叫陈庆之。陈昕,是陈庆之的第五个儿子,将门虎子,颇擅谋略。
萧衍了解陈昕的实力,同意由他换防王质。然而,等陈昕到采石跟王质换防时,却发现一个守军都没有。
原来,王质还没等陈昕来换防,自己就从采石撤走了。畏敌如虎?还是不被信任的泄愤?不得而知,反正是,他提前打卡下班走了。
如此要地防卫出现真空,侯景岂能错过机会,马上率8000余人渡江,乘坐的,正是萧正德提供的船只。
陈昕虽将门虎子,却比将门犬子韦黯下场还落魄,猝不及防,被俘。想到当初自己被陈庆之打得屁滚尿流的景象,侯景恨意顿生、杀心顿起,陈昕被害。
采石被攻占,建康已无险可守。
侯景一渡江,先遣军袭取姑孰,一战而擒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再挥军直扑建康。
自东吴孙皓出降以来,江南地区多年不见刀兵,叛军突然出现,引起一片慌乱。百姓纷纷躲避进入建康城,惊惶失措的军人们争先恐后的涌入武器库抢夺兵器铠甲,建康城内一时混乱不堪。
面对如此失控危局,南梁帝国的掌门人萧衍如何选择?他选择了逃避,匆匆把军权、政事交给太子萧纲,躲起来吃斋、敲木鱼去了。
幸亏,建康城内还有一员名将,能独撑危局。
羊侃,出身于高门泰山羊氏。泰山羊氏的源流,可以追述到春秋晋国公族羊舌氏,至秦末徙居泰山。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南伐时,羊侃的祖父,时任任城令的羊规之被迫随名将薛安都(薛仁贵前祖)投北魏。
羊侃父亲,也是北魏官员,但一直教育儿子南朝才是正统。因此,羊侃在北魏虽然官至泰山太守,仍于8年义无反顾的回归南梁。
南北朝群星闪耀,猛将中,马槊无双的高敖曹算是一号,羊侃则是另一号。
羊侃臂力惊人,所用的弓达到十余石。泗桥上有几个石人,长八尺,大十围即五尺,羊侃抓住它们互相击撞,全部撞碎。
力气大的人多的是,不足为怪,难得的是羊侃身体柔韧性、平衡性惊人,其曾经在兖州尧庙的壁上行走,上到四丈高,横行了七步,身手之敏捷不逊于当今武当的陈师行道长。
武器方面,羊侃善使一条两丈四尺长的两刃矛,舞起来如风火轮般,应者披靡。
如果羊侃仅仅力气大、身手敏捷,那不过就是类似汉初英布灌婴之徒或北魏骁将杨大眼之流的武夫,而事实是,羊侃熟读《左氏春秋》和孙吴兵法,堪称文武全器,有后世岳武穆之风。
时年已岁的羊侃,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建康城内的乱状,当机立断,连杀数军人稳定了军心,又将难民一一安排妥当。
建康稍定。
虽有名将压阵,然家贼难防。建康城内,谁也不知道萧正德是侯景的卧底。
萧正德,负责防守建康正门宣阳门。采石失守两天后,侯景就率军抵达建康,萧正德大开宣阳门,迎接侯景军入城。
建康城内,诸将各心怀鬼胎。太子萧纲命令庾信率领宫中文武官员,在朱雀航(地处夫子庙秦淮风光带)北扎营。结果,侯景还没来,庾信卡都没打就下班了,跑了。
庾信?对,就是杜甫所谓“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的庾开府,南梁文坛领袖,时任建康令,南京市市长。世人皆知唐初四杰之一的王勃,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更长天一色”的名句名扬天下,岂不知,这句是王勃抄袭的。
抄的谁的?就是抄的庾信的。“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实质是抄袭,但在王勃这里叫借鉴,借鉴好了也能千古留名,甚至超过原版。
文章写的好,真能换钱,庾信不仅身出名门,身价也不菲,除工资收入外,给贵族们写墓志铭也是一大收入来源。文人有了钱,就想干点花花事儿,庾信是个双性恋,包养过南梁宗室、少年时的萧韶。
写文章一流,创收一流,跑路也一流。庾信自建康逃往江陵,途径江夏,萧韶当时因依附湘东王萧绎得以担任郢州刺史,庾信想去看看这个老情人。
接宴时,萧韶自坐于青油幕下,庾信坐在偏位别塌之上。萧韶跟其他宾客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把庾信晾在一边。庾大才子醋意顿起,借着醉意跑到萧韶坐塌前,一脚把饭菜踢翻,一顿踩踏,再盯着萧韶的脸: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哎(官今日形容大异近日)。萧韶脸顿成猪肝色。
古代文人、将相双性恋的很多,庾信、苻坚、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都是,见惯不怪。
市长庾信带头跑了,其余守将王质、萧大春、谢禧等,跑的一点也不慢。侯景兵不血刃连下东府城、石头城,进围台城。
六朝时期的建康城,共有三道城墙,由外至里分别是:外郭、都城和宫城,而台城是南朝中央政府和皇宫所在地,旧址在今南京市鸡鸣山南。台城外是王公贵族的宅院,百姓居住区和商业区则在都城之外的秦淮河两岸。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首《台城》,是唐代诗人韦庄凭吊六朝古迹的诗。台城在隋初被隋文帝“并平耕垦”,唐代更已是“万户千门成野草”(刘禹锡《台城》)。
诗文从来只寻求风花雪月的浪漫,却往往回避血淋淋的现实。如今的现实是,侯景虎狼之师逼近,而江南士兵长年不打仗,面对野兽般的围城,个个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某日,羊侃召集军官开会,说收到城外人用箭飞射进来的信,信中告知:劭陵王萧纶(萧衍派去攻寿阳的)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军心这才稍稍安定。
羊侃松了口气,也暗暗苦笑:哪来的援军,信都是我写的。
东掖门,是侯景首先进攻的对象。羯族人在城门洞口堆积柴火,放火烧城门。羊侃到城门之上,率众用大木桶盛水、泼水灭火。
叛军乘羊侃正在当消防员无暇相顾,趁势攻城。羊侃丢下木桶,拉开他那张二十石的强弓,一箭一箭射去,当者莫不被贯胸透背。
看着被一支支飞箭钉在地上的敌军尸体,守军军心大振,奋起击退了这次进攻。
叛军二次进攻,这次,以长柄战斧疯狂劈砍东掖门。
眼看门将被劈开,叛军们正准备一拥而入,忽然,听见城内也传来咣咣的砍门声,很快,砍出一孔。
叛军们正诧异间,一杆马矟骤然从孔内伸出,四处突刺,顷刻间几名叛军被刺死。
叛军上前试图抓住马矟,可城内马矟操作者力大无穷,不但没抓住,反而又有几人被刺倒。
城内操作马矟的,正是羊侃本人。
这他妈的就是头野兽啊!叛军大惧,只好先行退却。
太子萧纲,指挥打仗不行,但有钱。他见羊侃守住了东掖门,大喜,加封羊侃为侍中,赏赐黄金五千两,白银万两,又以绢帛万匹赏赐战士。羊侃,分文不取,把太子的赏赐全部分给了部下将士。
不久,侯景把飞楼、撞车等传统攻城器具全部拉来,一一试验,均被羊侃一一化解。传统的不行,我就来个创新。侯景又造出了一种奇特的攻城工具。
木驴。木驴,其实就是活动着的盾牌。先制作一个长约一丈的六腿木架,在木架上蒙上牛皮,在牛皮下藏六名士兵,士兵一边移动木架,一边用牛皮遮挡城上飞下的箭雨。等移动到城墙下,再挖掘破坏城墙。
一时驴群肆虐,群驴奋蹄。侯景暗自得意。突然,无数巨石从天而降,木驴被砸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砸个粉碎,驴人们也死伤不少。
原来,羊侃见弓弩破坏不了木驴,就命令士兵以石块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