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正道如何匡扶余天翊念想不深,唯求太平足矣。可当他提笔临时担起衙门师爷的责任,随着路驰逸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记下楚云瑶落音的第一个字时,他原本的置身事外跟洒脱淡然全都碎裂出刺耳的声响。
楚楚,原名不详。从记事起便一直跟在一名乞丐婆身边流窜乞讨,她唤她为‘葛婆婆’,葛婆婆则唤她‘弃儿’也或是‘乞儿’。她记忆中偶尔听婆婆怀念家乡,也是唏嘘恨天,没有更加详尽的叙述,只道那天灾为祸,生灵涂炭。三年g旱一年虫,赋税不减,苛捐倍增,b得人全无活路,饿得人眼冒绿光,甚至就连哀嚎都挤不出声来。等树皮草根都被啃光以后那人便不再是人了,易子送换,驱老归林,能从Si人堆里有命爬出来的她们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葛婆婆从来没说过她的身世,左不过是爹娘不要了或爹娘都饿Si了,亦或是被她从别人锅里y抢出来的。讨饭的日子很苦,可有婆婆一根拐杖抵命护着,再加上她自觉掩藏倒也安生长到了十五岁。她长大了,婆婆却老了,年弱T衰,病痛缠身,她求医无路求药无门,结果又在一次群乞争食时不慎暴露nV儿身,灾祸便在那一日欺凌上门。
她记不住许多,就连被殴打的疼痛都没法具T说出感受,却清楚记得婆婆咽气时那耳鼻淌血的样子,还有婆婆故意少吃,偷偷藏在怀里准备留给她,又在混乱中被踩烂踏碎的g粮碎屑。
再醒来时,她已经被人卖去了妓院。那里有吃、有穿,有住,只要听话就不会挨骂挨打,还有人专门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坐卧仪态,她以为那里是仙境,nV子各个香粉扑鼻千娇百媚,像瑶池仙nV,所以她无b的老实顺从,不曾反抗也不曾想逃,卖力的去学妓院里头教给她的知识,拼命的按照他们想要的样子塑造自己,‘楚楚’便是那里的妈妈亲自给她取的名。可等她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宽仁道德的时候,她已经被推上展台,在满堂喝彩中开始挂牌叫卖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后来……后来,就遇见了愿意给她赎身,也不嫌弃她出身愿意纳她为妾的良人,朱大官人朱建享。她不求许多,只要能安心侍奉在他身边,只要无病无灾的伺候他到老,只要能在朱家安稳度日,她从未奢望其他。
自打进了朱家大门,三年多的时间宅院和睦,大官人平日里繁忙,在家里并不管事,大娘子治家严明,为人却十分和善大度,不禁从未为难于她还亲自给她辟了小院居住,其他妾室也各自本分鲜少磕绊。大娘子闲时更手把手教她绣花nV红,教她良家的规矩,教她以sE侍人撑不久,唯有一技傍身方能安身。还有明哥儿,朱家唯一的长子嫡孙,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平常最喜欢翻墙爬树,闹得家里欢声笑语……还有许多对别人不值一提,对她来说却十分珍贵的寻常事。
简短数语便概括了她全部的年岁。关于她自己的只了了几句,可关于别人对她的好,却是恨不能连那时的空气都描述出具T的形状味道。她追问着他们是否跟她一样安好,央求着要去报平安,但大约已预知到了什么结果,她的泪花颗颗陨落,失去意志的双眸里连绝望都消失不见,仅剩一片Si气沉沉。
姜婆守在她的身旁一言不发,路驰逸也被那弥漫的冤屈不幸堵住了满心的燥郁,余天翊看着自己亲笔写下的内容,却是连再看一遍确认的意思都没有。
“你刚说的我这边自然会派人去查验,如若有假,你该知道什么后果。”路驰逸办案多年自是不能为情绪所左右,在案情未见曙光前所有的一切全是疑问,更不可能因为她可怜就撇清嫌疑,毕竟Si人已问不出话来,“你可记得案发前家里来的什么人?之前家中又有何异样?还有,我们救下你以后姜婆给你宽衣,你身上……有刚行过房的痕迹,你说明哥儿拍门时以致后半夜,你就没有再听见什么其他动静?”
楚云瑶被路驰逸严厉的追问声砸回几分注意,可也许是她真的JiNg神破灭,竟就那样怔怔望着他,好一会儿后才找出声音似喃似问道,“……你们……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