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维聪说,赵老师,祭孔圣人了,你也不事先通知一下。
赵成贵一脸歉意,万礼智说了,人由他通知,材料由我准备。至于他通知了哪些人,怎么通知的,我就不知道了。
冯天俊说,那你也得让他等等,其实村里还有好几家都没有赶上呢!
赵成贵说,他说时辰已过,一概不候。你要理解我啊!要不下次民办老师转正,他不会给我帮忙的。
冯敬谷回过头,正要和几个儿女说什么,赵成贵一把拉住他,敬谷,我琢磨啊,没有通知你们家,是因为上次凑款给圣人描金,你们家没有给。
冯敬谷一时想不起来了,这……冯维聪说,爹,那次正好是天香姐出走。万礼智这是在欺负穷家小户。那年冯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啊,哪里还将这样的事记起,倒是万礼智,点点滴滴,一丝不苟啊!冯敬谷气得蓬乱的胡子一翘一翘。他冲着三个孩子,说了一个字:拜!
冯维聪、冯天俊、冯春雨按照爹的吩咐,在紧闭的庙门外,一口气磕了三十六个头。
回家的路上,冯天俊说,万礼智是小量虾子无血[11],老是欺负我们家,之前不通知,之后不等人。
冯维聪说,爹,我们不一定非要去庙里祭,在家也可以。冯敬谷葵花叶大的手掌拍在他的头上,粪!爹的话,要就是不说,闷在心里,让你看他脸色。要就只一个字,但只要那个字一出,就像铁钉一样,钉下去就别想拔出来。
到了家里,避开爹钉子一样的眼光,冯天俊把冯维聪拉到檐后,将一块栎木塞进他的手里,说,哥,你手巧,花点时间雕一个菩萨,供在供桌上,我们天天拜不就得了?
冯维聪吓了一跳,想不到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冯维聪说,那怎么行?
冯天俊说,咋不行?天底下的菩萨,哪个不是人造的?心里有,就有。心里觉得行,就行!
冯维聪说,小声点儿,担心被爹骂啊!冯天俊说,爹呀,嘿,他又没读过书,你管他!冯维聪说,我琢磨一下。冯维聪跑到村头的赵成贵老师家,找到赵婶。赵婶是村里的巫师,常和神呀、鬼呀的打交道,民间的规矩,她是懂的。村里村外,好多人家关于求神打卦的事,生老病死的事,家里东西丢失的事,一般都要问她。而她呢,常常眉闭眼倒、神秘兮兮,只要伸手掐指,十有八九能说出点道道。前几年被公社弄去上了学习班,不准她再欺骗广大人民群众。她就只好缩头脑袋做人,像条冻僵了的蛇,人前人后,一动不动。现在土地下户,大伙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家的地里,少有人再关注她了。
赵婶听冯维聪这样一说,也很支持。先前她听赵老师说过这事,也觉得万礼智做事太过。赵婶关上门,让冯维聪抱着那块木头坐在屋子正中,她洗干净手,燃了香,焚了纸,点了烛,闭上眼,咚咚咚地敲着羊皮鼓,一边念念有词。冯维聪听不懂,冯维聪也不必听懂。
最后一句,冯维聪听懂了。赵婶说的是,天神保佑,万代吉昌。
冯维聪按赵婶的吩咐,到河里洗了身体,焚了香,躲在楼上,将木头放置高位,一心一意,雕琢成孔圣人的像。
冯春雨说,维聪哥,我来帮你。冯维聪说,去!去!女孩儿,哪能掺和这事!冯春雨嘟着嘴,跑到檐后,伤心地哭起来。冯婶一边哄冯春雨一边骂,维聪,你这狗吃的!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有赵婶支持,冯敬谷没有吭气。孔圣人的塑像雕成后,赵婶择好吉日,将圣人像高高供在堂屋正中的木梁下边,燃香点烛,领着家三叩九拜。祷告的时候,冯婶特意将冯春雨拉到前边,占了最好的位置。在屋外放火炮的时候,村里人赶来在外敲门,问他们家是生了娃?是老人祝寿?还是家有不测?
冯敬谷摆摆手,未置可否,一脸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