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从嗓子眼里头把这几个字挤出来的,气随着喘起,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又陡然松开。
宇文皓道:“回父皇的话,人已经扣押在京兆府,等候您的发落,您……息怒啊!”
宇文皓心里绷着一根弦,父皇的每一个呼吸,都能让他的心噗通噗通地乱跳。
明元帝目眦尽裂,脸色也从原先的铁青转为激红,红到脖子根去,他的双手就放在御案上握成了拳头,怒道:“审了吗?”
宇文皓听得他的声音里头除了狂怒还有无可言述的沉痛,他心里也是赤赤地一痛,沉声道:“回父皇的话,不曾审过,倒是他自己嚷嚷说过那小人儿是他做的,但是,兵舆图不曾偷盗。”
“叫他去死!”明元帝听得此言,倏然一拳打在砚台上,砚台的墨汁翻倒,溅了他一身,他的手指骨头也爆裂出血,却浑是不顾,冲冠眦裂地继续捶着那桌面,“朕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他仰天,悲痛不已地垂下了双手,血滴在云石地板上,慢慢地靠在了龙椅背上,怎会有这般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的东西?竟以厌胜之术来诅咒自己的父亲与兄弟。
宇文皓见他如同穷途末路的狮子般,心里越发的难受,竟不自觉就哽咽了,“父皇您息怒,龙体为重啊,他……不值得您生气。”
明元帝许久都没再说话,眸子里的怒火一寸寸地淡去,再无半点光芒。
慢慢地,他站起来,竟是踉跄了两下才能站稳,伸手用力地扶着桌子,他看着宇文皓,慢慢地宣布,“先废黜他亲王封号,贬为庶民,押入大牢,收回一切食邑封地,府邸,满府查抄,再查兵舆图的事,若证实是他所为……”
明元帝的声音停顿了许久,灰暗的眸子看着御书房内赤红色圆柱上盘缠着的鎏金飞天五爪真龙,声音干巴巴地毫无情绪,“若查实……纪王府上下除两位郡主之外,部抄斩,郡主褫夺封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但凡与他往来的大臣,部降三级,若有情节严重且查实教唆的,斩!”
宇文皓领旨,上前搀扶着身子摇摇欲坠的明元帝,悲声道:“父皇,您不可太生气。”
明元帝看着他,手沉沉地搭在他的手腕上借着力踏出了一步,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地看着他,“生气?你只消细想,若日后你的儿子恨不得挖你的心,抽你的筋,盼着你早日归西,你就会明白,这于朕是何等的痛心!”
宇文皓鼻子一酸,死死忍住却终究还是落了泪。
明元帝再下旨,让刑部和大理寺协同京兆府会审。
做儿子的竟然诅咒自己的父亲,有诅咒在前,偷盗兵舆图在后,怎么说都是谋反了。
谋反论罪当满门抄斩,明元帝伤心愤怒至极,却依旧愿意给他一个公平审理的机会。
北唐开朝以来,曾有一位亲王被满门抄斩,一府上下一百七十多口人命,只留下一名襁褓婴儿,后来虽然也平反了,却成了皇家谁都不会去谈的禁一忌。
宇文皓离开皇宫,策马走在青石板大街上,今日稍冷了一些,是二月的倒春寒,这种寒冷不是大风刮脸暴雪狂肆的冷,而是沁入骨髓的春冷。
叫人竟有些无法忍受。
父皇的旨意和他最后对他说的话,都让宇文皓心里难受极了,这案子可以走盏的余地几乎是没有的,但如果定了老大谋逆之罪,那这纪王府满门……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宇文皓是要回京兆府的,但是,回去一头乱麻不知道从何处理。
回府……他不想把如今糟糕的心情带回去,且府中有陆源和老七在,也是不能安生。
徐一在后头跟着他,知晓他心情难受,也没上前打扰,两人一前一后地策马走着,竟在京城里头绕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