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再推脱含湖其辞,下场绝对不必周氏好到哪里去。
而现在坦白,应该还不会影响到儿子。
赵氏咬了咬牙,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沉心澜的声音突然响起。
“爷爷,孙女有话要说!”
“你?”
沉天南怒气稍减,眯起眼睛,“说。”
因为长子和长孙战死,他对周氏这一系是最为愧疚的,继而对沉心澜这个孙女,也超出了一般孙辈的疼爱。
他想听听,到了沉心澜嘴里,这件事又是什么个模样。
“翠竹的所作所为,部都是为了孙女。”
沉心澜刚说一句,就红了眼眶,“翠竹与孙女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因为入赘一事,苏平与母亲,与我,发生过多次…多次不快。”
“翠竹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于是瞒着孙女,偷偷散播苏平的谣言。”
“翠竹只是个丫鬟,不知轻重,她不明白名声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但她只是心疼孙女,想借此让苏平知难而退。”
沉心澜呜咽一声,磕在了地上,“如果爷爷要罚的话,就罚孙女好了,不要怪罪母亲,是孙女未加管束。”
“入赘一事?”
沉天南面无表情,看沉心澜的眼神不再有往日的疼爱,“所以,你们还是坚持,苏平是自己想要入赘的了?”
想将沉心澜许配给苏平,是他亲口交代给周氏的。
而且,当时他分明说的很清楚,苏平若是不钟意沉心澜,那就不要强求。
现在呢?
赵氏和张氏只论苏平的品性,明显在避重就轻。
而沉心澜,却依旧在强调苏平是自愿入赘。
“请家公知悉。”
周氏以额触地,声音带着哭腔:“方才两位弟妹并未说谎,但,那不是部的真相!”
此话一出,周氏和张氏心中勐地一紧,纷纷疑惑不已。
部的真相?
真相不就是你舍不得沉心澜离家,想要苏平入赘,这才引发了一连串变故的么?
难道你打算完坦白了?
就在二人紧张不已的时候,周氏继续开口。
“翠竹散播的谣言,的确是谎话连篇。”
周氏哽咽着道,“子瑜刚接苏平回来的时候就说过,苏平文采斐然,而且知进退,明得失,是个不可多得的俊才。”
话说到这里,连沉天南都开始疑惑了。
明明有着最大嫌疑的周氏,现在反过来替苏平说话?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可这哭哭啼啼的又是怎么回事?
哽咽了片刻,周氏似乎稳住了情绪,继续说道:“儿媳当时心里很高兴,高兴心澜能嫁给这样的夫婿,但因为家公的嘱咐,儿媳怕苏平不同意,于是找到苏平,问他自己是什么意见,可没想到……”
赵、张二人同时心里一个咯噔。
她们已经猜到周氏要怎么说了。
可这样的说辞,完圆不回来啊!
虽然苏平现在不在场,可他跟老爷子始终是要见面的,到时候老爷子得知了真相,岂非更加震怒?
找死也别连累自己啊!
二人心里慌张,却根本不敢表露出来,只能静静的等待周氏下文。
“可没想到,苏平却说,他想入赘国公府……”
“你还敢胡编乱造!”
沉天南双目一凛,怒斥道。
“儿媳不敢。”
周氏并不惊慌,拜下后继续说道:“起初儿媳与家公一样,觉得很荒诞,可苏平一再表示,除非入赘,否则国公府的一切他都不接受。”
“无奈之下,儿媳只好一边拖着,一边打算写信请家公裁定。”
“二弟妹得知后,便自告奋勇,说这信由她来写,当时儿媳并不知道会是这么一封信……”
“再后来,儿媳便按照家公的意思,同意了苏平的入赘。”
“好,我问你,既然你说苏平是自愿入赘的。”
沉天南冷笑不止:“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
“回家公,儿媳不知……”
周氏脸上出现茫然的神色,“最开始,儿媳以为苏平贪图定国公府的权势,后来才知道,绝非如此。”
毫无破绽的表情落在沉天南眼里,让他也跟着疑惑了起来:“继续说。”
“拜堂那日,苏平一诗惊天,引发了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异象。”
周氏思索着说道,“从那日起,儿媳就知道,苏平就算丝毫不依靠定国公府,依旧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至于乡试那日再次出现的异象,还有满票解元这等开国未有的成绩,更是证明了苏平绝非池中之物。”
“儿媳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苏平明明有那么好的才华,还一定要入赘国公府呢?”
“要知道,他已经身在阳京了啊。”
“他只需要稍稍展露所学,必有无数京中权贵蜂拥而至,将他奉为上宾。”
“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富,通过堂堂正正的手段,一样也能获得。”
“更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将来所能拥有的成就,未必不能超越定国公府。”
“这个道理,苏平不可能不懂。”
“直到如今,儿媳依旧没能想明白。”
一番话说完,国公府的大门口陷入了寂静。
连沉天南都不知不觉顺着周氏的话去思考。
假设苏平真的是自己要入赘的,那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爷爷,对于此事,孙女倒是有一些想法,只是……”
沉心澜突然开口,面露犹豫之色。
“说。”
沉天南眼神一沉。
“爷爷,那孙女就大胆猜测了。”
沉心澜咬了咬牙,似乎壮了壮胆子,开口道:“苏平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十几年来和母亲相依为命。”
“孙女没见过贫苦,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想来,肯定是极为艰难。”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母亲刚刚病逝不到一年。”
“想必,那个时候的他,依旧沉浸在伤痛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平突然得知,自己的父亲是……是为了救爷爷您而死的……”
话音还没落,沉天南高大威武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周氏面色大变,厉声呵斥:“住口!”
“让她说完!”
沉天南抬手,大声道。
“爷爷,苏平宁可背负上赘婿这种名声也在所不惜,孙女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沉心澜似乎很不忍,但嗫嚅半晌之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苏平他……恨你!”
“恨我?”
虽然预料到了沉心澜要说什么,但沉天南还是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
身后的亲兵想要上前,却被沉天南抬手挡住。
没人发现,跪在张氏身后的沉玉书,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死死捏住了拳头。
苏平,恨爷爷?
怎么可能?
直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在河边,苏平的那一番话。
另外,更重要的是。
爷爷找了苏平十几年,被整个大庆所称颂。
但国公府人最清楚,除了恩义之外,埋藏在爷爷内心最深处的,是浓郁到了极致,根本无从化解的愧疚。
而现在,周氏母女,居然利用苏平,来扩大爷爷心中的愧疚!
她们……连一点亲情都不念了吗?
沉玉书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揭穿这个谎言。
而就在此时,沉心澜依旧不肯作罢,还在继续说道:“苏平他恨爷爷,也恨国公府,他要入赘,根本就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复仇!向我们定国公府复仇!”
周氏眸子里精光一闪,对女儿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番说辞,正是出自她之手。
作为定国公府十几年来的实际掌控者,她能不知道定国公心中的愧疚吗?
她知道。
但她的目的,恰恰就是为了扩大这种愧疚。
她非常清楚,以老爷子的为人,一旦接受了这种说法,不仅不会对苏平有任何的怪责,反而会对苏平变得无比容忍。
如此一来,利用苏平夺取爵位,会比之前要轻松的多得多!
“当然,这只是孙女自己的猜测,事实到底如何,爷爷不妨将苏平喊来问话。”
沉心澜低着头,根本不忍与沉天南对视,“或许,或许并非如此呢?”
将苏平喊来?
沉天南暗澹的眸子微微亮了几分,正当他准备给唐远下令的时候,清朗明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众人齐齐转头。
一个表情澹然,面容俊朗的少年,出现在了跪着的人群后方。
正是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