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听着,冷世光的手心不禁沁出了冷汗,他故作镇定地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提它做什么?”
宫延亮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赌博这东西就像吸毒,一旦上了瘾,就很难戒掉,就算戒掉了,也很容易复发,等到再有了钱,也很容易重新回到赌桌上。今天知道了你在启顺纸箱厂里有股份,我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跑到外面躲债,而且一躲就是两年。”
他凑到冷世光耳边,小声说:“是因为你有钱手痒痒了,又回到赌桌上,又欠了一屁股赌债吧?”
宫延亮的声音很小,但在冷世光听来,却像是晴天霹雳。他努力保持着镇定,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宫延亮走到冷世光的对面,居高临下地说:“老同学,你就别装了。你应该知道,赌桌上没有真正的朋友,赌场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到底有没有回到赌桌上,欠了谁的赌债,又欠了多少,这点事我最多花上5000块钱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当然,赌债是不能明着要的,那些债主没那么傻,现在他们都与时俱进了,都是让对方打欠条,而且还附带着利息,看起来就跟正常的民间借贷一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打了不少欠条吧,再加上高额的利息,我想你这辈子都很难还清了。那些债主的手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份秘密财产,到时候恐怕他们一分钱也不会留给你,说不定还会找廖启昌的麻烦。这话你要是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试试。”
“你在威胁我?”冷世光盯着宫延亮,眼睛里流露出诧异、恐惧和气愤。
看到冷世光的反应,宫延亮确定自己猜对了,而他的真面目也彻底暴露出来,他用贪婪的目光看着冷世光,仿佛一条饿狼盯着一只无路可逃的兔子。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别生气嘛。好好想想,用你在启顺纸箱厂一半的股份就能封住我的嘴,就能继续保住你一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吗?”
冷世光已经忍无可忍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宫延亮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老子狠,你比你老子还狠。当年我去派出所办第一代身份证,你老子说我办晚了,罚了我300块钱。跟你老子比起来,你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吵吵什么?当这儿是菜市场吗?”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洪亮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法警站在门口,不怒自威。
这个法警冷世光不认得,宫延亮却认得,他是法警队的副大队长焦俊国。
宫延亮变脸像翻书,立刻换了张笑脸:“焦队,没事的,我们就是出了点分歧。您放心,我们再说话注意点就是了。”
焦俊国扫了眼宫延亮和冷世光:“别再让我过来第二遍。”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那扇门在关上的同时,似乎也把冷世光的最后一线希望关上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宫延亮,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就算看在同学的份上,你也不能把事做得这么绝吧。”
冷世光的语气变弱了,变得近乎于乞求,而这也意味着他开始妥协了。
即便这样,宫延亮却还是一点也不肯让步,一点愧疚也看不出来:“你是说我有些过分吗?No,No,No,你错了,大错特错!你好好想想,跟将来的一无所有比起来,我这么做还能保住你在启顺纸箱厂的另一半股份,这算过分吗?”
冷世光听得出来,宫延亮已经把他当成了任其宰割的羔羊,他被逼的快要哭了:“可你别忘了,第一次去赌场,是你带着我去的。”
宫延亮笑了一声,说:“笑话!明明是你自己克制不住,却反过头来怪我,这算什么道理?当初上赌桌是我逼你的吗?是男人,出了事就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宫延亮的回答已经表明了态度,也打破了冷世光的最后一丝幻想。
委屈、怨恨、无奈……走投无路的冷世光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在宫延亮面前,他作为男人的那份尊严也被击得粉碎。
宫延亮还是一脸的冷漠,他的人生逻辑告诉他,眼泪没有任何价值,感情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财富才是最真实可靠的。
大约12点半,在执行局办案区的值班室里,焦俊国正看着昨天的《人民法院报》打发时间。
这时,宫延亮过来了,他陪着笑说,他和被执行人冷世光已经谈了,可以签协议了。
焦俊国抬头看了宫延亮一眼,说:“你先等会儿吧。我是替梁庭长值班的。他去食堂吃饭了,一会儿就过来。”
“好,那我先回屋等着。您忙。”说完,宫延亮又回了执行室。
大约10分钟后,梁忠信回来了。当他听到双方“谈判”的结果时,不由地吃了一惊。他再三追问冷世光到底怎么回事,冷世光却只说他已经想好了,决不反悔。
下午1点钟,宫延亮和冷世光一前一后走出法院。
出了大门,冷世光刚要转身,却被宫延亮叫住了。
冷世光再也不想看见宫延亮的那副嘴脸,头也不回地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想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托你给廖启昌捎句话。”宫延亮志得意满地说:“麻烦你回头跟你的好兄弟廖启昌说一声,分红的事他别想糊弄我,我会行使股东的权利,不定期带着会计去查账的。”说完,便上了车,一溜烟地开车走了。
冷世光冲着廖启昌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王八蛋!恶有恶报,早晚你也有倒霉的时候!”然后,戴上墨镜和棒球帽转身走了。
拐过法院西边的路口,冷世光低着头走在人行道上。附近有个蛋糕店,他想去给女儿定个蛋糕,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是廖启昌。
“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我按了半天喇叭,你都没反应。”廖启昌关心地问。
冷世光没有回答,而是问廖启昌怎么在这儿。
廖启昌递给冷世光一瓶水:“两个小时前,我就在法院门口等你了。刚才看见宫延亮跟你一块出来,我不想搭理他,就没下车,一直在后面跟着你。走,先上车,咱们车上说。”
进了车里,冷世光看到后座上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皮卡丘布娃娃,上面还拴着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写着“祝小铃铛生日快乐”。不用想,这肯定是廖启昌送给他女儿的生日礼物,这让冷世光心里多少感到一丝安慰。
听冷世光说了谈判的经过,廖启昌心里的疑团也解开了:
当初冷世光说要离开东州的时候,他就猜到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原来竟是因为冷世光欠了一屁股赌债,而且赌债的数额已经从最初的300万元涨到近千万元了。
当然,廖启昌也知道,冷世光这次肯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因为他,如果冷世光不回来解决案子的问题,他就脱不了协助逃避执行的干系:光本金就200万元,这还不算利息利息和迟延履行金,这么大的数额,司法拘留都是轻的,弄不好两个人都会涉及到拒执罪的刑事责任。
而冷世光之所以回来,为的就是让两人都洗脱了这份干系,这样,冷世光才不会觉得对不起朋友。
冷世光说,他还要继续外出躲债,继续过漂泊他乡的生活。
听到这话,廖启昌不免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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