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少康说: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按照咱们事先商议好的说呗。
罗小川坐到沙发上,说:是吗?你不会是把实情都告诉他们了吧?
谷少康跟着坐下,说:当然不会,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罗小川轻轻点头,说:也对,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么做的确对谁都没好处。
谷少康说:检察院的人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着过来,应该也是为了借条的事吧。
罗小川说:没错。
谷少康一伸手,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来给我送鉴定报告的吧?
罗小川点头说:康爷果然聪明,一猜就中。
谷少康说:那鉴定报告呢?快拿给我看看。
罗小川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谷少康。
谷少康看了看,问:这鉴定报告上怎么既没有编号,也没有盖章呀?
罗小川说:我是私下托关系做的鉴定,哪里会有正式的鉴定报告?
放眼国,能鉴定笔迹形成时间的机构就那么几家。你想,如果我名正言顺地去做了鉴定,而东州法院刚巧也委托了我找的那家鉴定机构做鉴定,那会有多大风险?
你要知道,所有正式的鉴定报告,鉴定机构都是要编号存档的,如果一个鉴定机构对同一个笔迹形成时间有两个不同编号的报告,是很容易引起注意和怀疑的,如果让法院知道了我提前去作鉴定的事,那不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了么。自己写的借条自己都拿不准是真是假,还要跑去做什么鉴定,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借条有问题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康爷应该能一点就通吧。
谷少康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呀,鉴定的事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
罗小川说:这一点康爷大可放心。我是律师,如果借条被鉴定出来是伪造的,那我就构成犯罪了,律师这碗饭我就端不成了。你认为,我会拿我的饭碗跟你开玩笑吗?
谷少康说:说的也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罗律师,你可别怪我多事,我这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我非亲非故,你说廖文昌那张借条是提前写好的,绝不会有问题,可这终究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就这么红口白牙地一说,这个忙我是绝对不敢帮的。
毕竟,这可是一张1000万的借条呀,这么大的数额,检察院的人肯定会提出鉴定,万一借条被鉴定出来是假的,到时候别说廖文昌罪加一等,我也会跟着受连累,而且罪行肯定轻不了。
所以说,见不到鉴定报告,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只能是爱莫能助。只有看到了这份鉴定报告,我心里才能踏实,才敢跟你们合作呀。
这一点,还请你千万要理解呀。
罗小川笑着说:我当然理解。现在,既然康爷心里踏实了,那我也就放心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说着,罗小川站起身来:康爷,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谷少康跟着站起来:不再坐会儿了?
罗小川说:不了!我还要去趟看守所,跟廖文昌交个底,好让他放心,别到时候在法庭上露了怯,说错了话。
谷少康说: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在看守所里,你都敢这么干。
罗小川说:倒也谈不上胆子有多大。法律规定,律师有权单独会见犯罪嫌疑人,并且不被监听监视。这是法律给我创造了条件,我只不过是好好利用这个条件罢了。
谷少康说:真是后生可畏呀。那好,那我就不留你了,慢走。
罗小川说:康爷不必送了,再见。
谷少康说:再见。
录像播放完毕。法庭里一片安静,出奇地安静。
按说,这段录像绝对算得上是一颗重磅炸弹,但这回旁听席上反而安静了,大概是他们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谷少康,你个卑鄙小人。”乍起的骂声把大家惊醒了。
只见罗小川指着谷少康,恶狠狠地骂道:“原来你早就想出卖我们了,你录音的时候一直用话诱导我,你个骗子、奸商、王八蛋……”
罗小川在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廖文昌却低着头一声不吭,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辩护人!”秦怀远对罗小川厉声喝道:“请你注意,这里是庄严的法庭,请你注意文明用语,不要进行语言攻击!”
罗小川突然愣住了,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把头缓缓靠在椅背上,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这一仗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现在,他不但无力回天,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他知道,遭遇了这次的滑铁卢,自己以后的律师生涯肯定是要画上句号了。
既然这样,何不把这个句号画得完美一些,让自己少一点遗憾。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双眼,说:“罢了,我认栽。”
他转向合议庭,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尊敬的合议庭,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根据法律规定,任何人未经审判不得被认定为有罪,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身份还不是一个罪犯。
所以,我想恳请合议庭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个最后一次坐在辩护席上的机会,让我把这个案子,恐怕也是我律师生涯中最后一个案子代理完,让我不留遗憾离开律师这条道路。谢谢!”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合议庭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怀远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跟另外两名合议庭成员徐天成、戴杰合议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罗小川的请求。
他对罗小川说:“按照法律规定,没有被吊销执业证书或者禁止在一定期限内代理案件的律师仍然具有代理资格,所以,你的要求也算合理。
但是,鉴于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为了充分保障被告人的辩护权,合议庭认为,有必要征求一下被告人的意见,看看被告人是否同意继续由你担任他的辩护人。”
罗小川默默点了点头。
“被告人。”秦怀远把目光转向廖文昌,说:“刚才你的辩护人罗小川所说的话,相信你都听到了。现在,请明确表达你的个人意见,你是否愿意继续由罗小川担任你的辩护律师。”
廖文昌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似乎还没从失败中清醒过来。
见廖文昌不回答,秦怀远刻意提高了声音,说:“被告人廖文昌,请你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
过了一会儿,廖文昌终于开口说:“我同意,我相信他的能力。”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也足够清晰。同时,这也说明,他对罗小川的能力是信任的。
秦怀远宣布继续进行法庭调查。
孔尚武虽然站在法庭门外,但隔着门,他隐约听到了法庭内播放的录像内容,也终于明白了陈默雷为什么让他带着两名法警守在门口。
对于谷少康提供的录像证据,罗小川表示认可。
接下来,霍秉心继续举证,他举着几分书面材料,说:“我们这里还有四份证据。第一份是被告人廖文昌与齐江市的一个房主签订的商铺租赁合同,在这份合同中,廖文昌使用假名王文昌与房主签订了合同。
第二份是廖文昌离开租赁的商铺后,执行干警对房主所作的笔录,房主笔录中提到,廖文昌每月都能按时支付2万元的商铺租金。
第三份证据是公安机关对房主所作的辨认笔录。房主辨认,租赁其商铺的王文昌就是本案的被告人廖文昌。
第四份是执法记录仪的录像,记录着执行干警在齐江发现廖文昌时,廖文昌曾采用暴力方式威胁驱赶执行干警。
以上这些证据,能够充分地证明廖文昌躲避执行和暴力抗拒执行的事实。
下面,由公诉人林刚负责宣读这些证据的内容。”
说完,他把证据材料交给了林刚。
其实,这些证据都是准备好的,但上次开庭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展示,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张借条给“截胡”了。所以,直到现在,这些证据才得以在法庭上展示。
林刚宣读完商铺租赁合同等书面证据之后,要求当庭播放执法录像。
合议庭表示同意,命令法警将录像光盘交给书记员。
“请等一下。”就在书记员准备播放录像的时候,罗小川突然举手说:“合议庭,我方对公诉人这四份证据的真实性都没有异议。所以我觉得,执法录像就不必播放了吧。”
罗小川这个要求让秦怀远着实有些意外。
他跟徐天成、戴杰简单合议了一下,然后说:“虽然辩护人对以上四份证据均没有异议,但执法录像能够真实地还原执行现场的情况,有助于进一步查清本案的案情,特别是其中抗拒执行的程度,将直接影响本案的量刑。因此,合议庭认为,该执法录像有必要当庭播放。”
对廖文昌来说,当庭播放执法录像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真实而又强烈的视觉冲击,多多少少会影响合议庭对廖文昌的量刑,而罗小川之所以反对当庭播放执法录像,就是想尽可能地帮廖文昌把这种消极影响降到最低。
但遗憾的是,罗小川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予以阻止。
在书记员的操作下,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执法录像。因为执法记录仪佩戴在执行干警的胸前,而执行干警是不停运动的,所以画面有些晃动,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这倒反而让画面更具现场感。
旁听席上的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当廖文昌挥舞菜刀的画面出现时,几个债权公司代表禁不住发出了一阵惊愕,有的甚至说这简直无法无天了。
这时,陈默雷下意识地向罗小川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他盯着着显示屏,脸色凝重,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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